鲁迅效应|许广平曾计划移居香港?《旅行小感》记录的秘密行径

撰文: 袁兆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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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平(笔名景宋)在《燎原文艺月刊》发表一则文章《旅行小感》,细说香港数天以来的经历。

二战期间、香港沦陷前,大批商人、作家、文化人涌港,时维1940年4月,鲁迅人生最后伴侣、著名作家许广平抵港,事前当时无几人知,据悉事后连熟人都感到愕然。八十年后的今天,文章封存在文集,知道的人不算多,网上亦没有这则文章流传。

鲁迅、许广平与周海婴(资料图片)

1940年香港有由杨刚接替萧乾主编的《大公报》副刊、戴望舒主编《星岛日报》副刊“星座”等,“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香港分会”亦开始设有通讯处并活跃起来,凡有各地的文化人与作家抵港,都召集会员与文友在港岛酒店餐室与各区餐厅办茶会欢迎:萧红与端木蕻良(大东酒店,同年2月5日)、茅盾(温莎餐厅,1941年4月17日)、史沫特莱(思豪大酒店,1941年2月27日)等。鲁迅辞世已有三年余,侨居香港的文学界、文化界人物不时举办悼念活动,各报章均有纪念鲁迅的专辑与大小文章,若他们知道许广平来港,推想这是没有不迎接款待的理由?

连萧红也不知道恩师伴侣来港?

然而,“许广平来港”这段经历,当时就连曾经在上海与她有过深刻相处与接触的萧红(当时萧红住在尖沙咀,已在香港住了两三个月)都不知情,“许广平来港”就成了一宗颇为罕见的“悬案”。数月后,许广平(笔名景宋)在《燎原文艺月刊》发表一则文章《旅行小感》,细说香港数天以来的经历。开首写道:

忽然间因为一点私事要小作旅行,决定之后,立刻探听船期,恰好,当天夜里有一只船,要开到香港,就在晚上十时左右从小火轮转到大船,那已经是四月初旬的事了。
景宋(许广平)

字里行间,似乎透露她并没有太周详的考量就去订船票。许广平无意间记录了香港沦陷前的入境状况:

连日的阴霾,把人带到似初夏气氛的南土,在雾浓似幕的清晨,人们又被招呼到甲板上了。这回是把目的地相同的聚在一起,听候医生检验。其实每个人都带着种痘证明书,无非例行公事罢了。……因此得以看到排成一字形在香港口的水雷。船就停在口外,等待那守港的乘了小火轮来把当中两只水雷牵开,然后放我们的船,慢慢入口。
景宋(许广平)

无意间记录1940年入境状况

接着,许广平遇上一场大雨。香港看来真的没有给她一个好经历?“船停在九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路不熟识,幸而同船的陆小姐有一位亲戚在中环开旅店,她要到南洋去,就此一程相送,也是好的。到了之后,有似作对的苍天,倒倾出漫天的大雨,把刚来的远客,很扫兴地闷锁在斗室之中。”

这次行程是许广平第一次独自出行,“我这匆促的旅人,丢下了家,丢下了从没有离开过一天的爱儿”,抵港巧遇一场大雨,买报得知欧洲不息的战争,令她心绪不宁:“想到这里,把两日来盼望着登陆的兴致完全扫净,变成不知如何是好。”

左右带子移居计划的主因?

许广平在港才第一天,就体会到可预视的移居困境:

登陆的头一天夜里,就遇到灯火管制,特别空防。因此夜饭过后,街上行人已经匆匆疏散,店家也早在关舖门,在门内预备好黑布,遮掩灯光,所以当天夜里,也不能不躲在房内,度过未曾经验过的防空演习夜。......家家灯火,在短期间暗淡如灭,把平时嵌满各色钻石的灿烂耀目的香岛夜景,变成死一般寂静,只见空中飞机三五,发出稀微的火光,在那天空回旋。刹时警报解除,又是万家灯火,把香岛在瞬眼间恢复原状,好像鲜花堆砌的山景,而那大小灯光,色彩各殊,就像朵朵繁花,布满在花山之上,这三次警报的忽明忽灭,更加对照出锦团簇拥的花山之可爱,看了这夜景,才把一天不快,稍稍洗除片时。
景宋(许广平)

治愈她当时的坏情绪竟是香港夜景。谁想到许广平也写过香港夜景?

战争终归有完结的一天,香港乱况似乎不是许广平搁置移居计划的主因?《旅行小感》记录当时一碗云吞面只一二角钱,“但是倘若拿国币申起来,一角港币约等于三角六分的国币,买两角钱的东西,就要用去一元国币的三分之二,比起上海物价,那时大约昂贵到三份之一的比例”。看来就连许广平都敌不过香港物价?

电影《黄金时代》许广平(丁嘉丽饰)海报

许广平向楼梯街说不?

八十年前上海文人也难习惯的香港环境,今日读来不无感慨。或者,尚有一个香港当年不宜居的原因——“人一多,放在狭窄的街道上就有无法容身的拥挤。以山开辟成的香港,斜陡的马路好似天梯一样,而那梯子又密布了人的奔流,在不看惯的我,看了几乎是喘不过气来的。”物价高昂、环境挤迫,八十年后香港今天无战乱炮火却竟添了思想管理的因素,想像当年大批文人来港所受的思想冲击与生活障碍,再看今日香港市民各有因由移居外地寻求广阔天地,《旅行小感》提醒我们的至少有这么一回事:“回来看到轩昂的建筑,平坦的大道,好像一个人骤然被放到阔大的空房子里,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想蒙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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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平最终成为“留下来的人”,回到上海,一时又觉得上海看来是“生疏”了。尽管“这些天来湫隘的街道,密挤的人群,把灵魂都窒塞到昏闷了”,香港其时文人患难与共、互相扶持的情谊,在那个年代发放着独特的时代光芒,引来各地文人向往,不管来到香港是什么人,环境再恶劣,管治者再荒唐,太平山下还有一群勇于说不的人,在当权者严密的看管下,办报写文,记录那么的一个时代,静静地赢,给香港这么的一个人文风景。不留下或不得不留下的人,或是时候回顾那个忧患年代,发掘旧香港的另类美景。

香港还有许多流传不广的故事,且看还有没有写成系列文章的时间。

(本文不代表艺文格物立场。《旅行小感》引文来自《许广平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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