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艺术界回顾与展望 两位策展人的一场“艺术”对谈
艺术,能展现一座城市的文化底蕴。过去一年,有无数的展览在香港发生,一场展览短则两三天,长则两三个月,是雁过无痕,还是为这座城市的文化积累添上了些什么?我们请来策展人陈子澂和梁展峰对谈,以事件出发,希望从中梳理出较为清晰的脉络,既是回顾,更是展望。摄影:龚嘉盛、黄宝莹、潘思颖、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资料图片
记:记者 陈:陈子澂 梁:梁展峰
西九故宫 新一轮文化统战?
记:过去一年,香港艺术界发生了什么大事?
A:西九故宫明显是个问题。故宫永远是一流的展品、九流的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有两部分展品,第一部分是展馆、建筑物本身,第二部份是北京三大博物馆中“定位最窄”的馆藏,有关宫廷的东西才放进出去。而它在管理、研究、策展上都是九流,研究员写文、做研究,实则是帮拍卖公司擡桥,这违背博物馆伦理,并不会在世界级博物馆出现。
而香港亦没有人做古董的专业,除了拍卖行和荷里活道的艺廊外,没有古董专业策展人。究竟这团队怎样成立?与北京故宫关系如何?我有很大的疑问。不论台湾还是北京的故宫,都是国之重宝,当权者拿着国家最重要的宝物去组建自己的博物馆。这件事最终没有赢家,除林郑一个。
J:林郑也是被人安排的。Andre说得对,这件事是政治权力的文化体验,令我觉得整个西九发展合乎当权者的期望,解释了为何海外策展人会离开西九。现在的文化圈进入了统战,统战意欲十分明确。
策展人角色 人人皆可策展?
记:在ICC一事,艺术家黄宇轩和林志辉在ICC外墙上展出作品《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六十秒的朋友》,但接受访问时加入“为2047倒数”的概念,策展人决定取消艺术家的参展资格,这件事算是艺术界大事吗?
陈:在策展人角度来看,ICC是小事一桩,不涉及政治审查,只是策展人做了很差的决定。
记:这事有否破坏艺术家与策展人之间的互信?
梁:(大声笑)其实一直都不太好。香港的节奏让展览模式成为“只是一份工作”,在很多情况下,策展人与艺术家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沟通;香港的展览操作令展览变为推广活动,但我们做展览不是纯粹做推广,而是策展人与艺术家一同推展艺术性的素质。
现在人们说“人人都可以做策展人”。最近苏富比请韩星做策展人,是要营造一个品牌,制造一个策展人出来,成为营销的指引。以前,策展人找个展览题目,根据不同展品来制造话题;苏富比的新形式则是个更阔的营销策略,可开拓年轻的收藏家市场。
陈:对于商业活动而言,找韩星来做策展人的确是件大事。有年轻收藏家跟我说,他们本来并不知道可以走入苏富比看展品。在过去一年,富艺斯拍卖行(Philips)的成绩不错,它卖时尚一点、入屋、低价的摄影作品或较小的作品,销量很好。由于价格较其他媒介低,两大拍卖行不太拍卖摄影作品。今年富艺斯拍卖时装摄影师Nick Knight的作品,价钱为廿几万一张,很受年轻收藏家的欢迎。
沉淀想法 艺术家更直接行动
记:本地艺术家的创作在过去一年有什么变化?
陈:有艺术家做社会性的创作,想法较为沉淀,相比两年前雨伞运动发生时的创作则是反射式做法。今年有梁御东在“咩事艺术空间”的展览“梁御东的空间介入”、 程展纬与杨秀卓在牛棚1a Space的联展“心安是归处”、邓国骞在百呎公园的“孩子”,他们都将艺术家的脾性和见解展示出来,是成熟的表现。另外,艺术家卢乐谦将整个生命放入社区,处身社区中做创作,去回应社会问题。
梁:卢乐谦这类型的艺术家多吗?
陈:不多。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很多崇尚自由主义的人认为不能再以言语去说服他人,不如落手做,于是有艺术家走去耕田,耕田成为他们的实践,例如艺术家劳丽丽,她同时会制作影片。“落手去做”是个好趋势。
梁:对,创作者不再倾向声明形式的创作,而是行动。艺术家可以沉淀思想,好像酿酒般慢慢出创作,我很期待这种作品的出现。现在都多了“艺术家驻留计划”(residency),让创作者有机会沉淀,多做一点社会性的创作。最有代表性的是Spring Workshop,Rooftop Institute较介入社区,而“咩事艺术空间”、Para Site、亚洲艺术文献库、亚洲文化协会等都一直提供空间,让艺术家在里面专心工作。各机构利用自己的资源去发展residency,相比传统展览模式,这是当代艺术新的、恰当的展示方式,合乎展示时间性(durational)、表演性(performative)的艺术形式。早前,社福机构亦推出了“V54”艺术家驻留计划, 社福机构有文艺化的趋势,“艺术家驻留计划”成了新文艺形式。我有点担心他们以文艺来“漂白”历史建筑的意义。
陈:我都对“V54”有保留,仔细看完计划,发现计划不需有任何成果,没有任何指引给艺术家,最终会变成酒店房。其实,艺术家驻留计划最重要是对社会和艺术社区的介入,一个计划至少有5位艺术家参加,而外国的驻留计划亦重视当地艺术家与外国艺术家的互动,让这班人有数月时间专注做好一件事。
新晋艺术家谭颂汶 找到方向、继续尝试
走入新进艺术家谭颂汶的工作室,一个不足300呎的小地方,挂满画具、素材和创作成品,更令记者感兴趣的是架上的书本—昆德拉与村上春树的著作,还有一本左翼史学家霍布斯邦生前讨论马克思的文集《如何改变世界》。“异化”、“剩余价值”、“阶级”,是这次访问不时提到的字眼,谭颂汶却说:“其实我对这些的理解还很浅薄,但对我创作,以及我对世界的了解都有很大的帮助。”
他在2016年发表的装置作品《米》,以3个多月时间,从每天跑步里收集得来的汗水提炼出盐分,再制作成一粒粒像米一样的物体。艺术家笑言这是没有钱之下想到的创作方法,对于像他这种以混合媒介作为志向的艺术系毕业生来说,素材、物料往往成为负担,而香港的艺术环境大多以平面创作受欢迎、更卖钱。“以前我都会做传统媒介,但混合媒介的多样性吸引了我。”2016年,谭颂汶找到了自己的创作方向。
作品关注城市、贴近时代
这件作品反映了打工仔辛劳的汗水,特别是香港这个工时冠绝全球的环境。他说:“我不明白为何这城市的人每一天都花上大部分时间在工作,没有了生活。走过中环,这个城市好像很光鲜,大都市如此富裕,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牺牲了那么多来换取城市发展?”谭颂汶指这是他毕业后想持续探索的创作方向,对于城市环境,对于香港的生活状况,他想用艺术表达出来,做出和时代有关的艺术品。
“有时候也会在这里睡,毕业后就想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创作空间。”谭颂汶没有像其他毕业生那样合租单位,2016年年中毕业后不久就租下这个单位,没有全职工作,平时只能打散工来维持生活,租金成为他最大负担。“所以生活要求都要减到最低,吃最平的,没有太多娱乐,只想待在这里整天专心创作。”
对于大部分新进艺术家,头两三年是非常辛苦的阶段,一方面要持续创作,寻找自己的方向,另一方面就是生计问题,往往要为了工作而放弃艺术创作。“记得老师说过香港的艺术环境比外国艰苦,但持续去做,应该会有机会。我想用两三年时间去尝试有没有可能。”
你想看更多精彩的深度文章吗?请购买今期《香港01》周报,或点击此处:成为我们的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