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世界》性爱场面终可假戏真做 导演大岛渚怪自己从前太软弱

撰文: 汤祯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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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渚一直为电影中的性表现未能假戏真做而烦恼,结果在《感官世界》中,与松田英子的合作终于为他达成梦想,实践他的探索追求。

文:汤祯兆

今要追寻大岛渚对香港的牵连影响,其实我脑海中可谓一片空白。是的,他的作品都是极佳的电影教材,作为讲座又或是课堂上的分析对象,我想在过去的日子中已有不少影评人援引及采用。但说到大岛渚的精神——当然我们可以大而化之视为一种誓不低头的艺术执持态度观之。这一点最直接的影响,自然就是舒琪创立“创造社”——虽然那本来源自五四时期郭沫若及郁达夫的文社,但却又巧合地是大岛渚脱离松竹自立门户后的电影公司名字,再加上舒琪在港又发行了《青春残酷物语》(1960),把两者加以连系相信也没有“过度诠释”。更重要是舒琪“创造社”的发行方针,甚或乃至他后来经营“POV书店”(壹角度书店)所贯彻的独立自主气息,相信称舒琪为大岛渚在香港的异地忠实知音,该也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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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仍未可填补脑海中的空白,除了有心人身体力行的呼应外,大岛渚所留下的,就仅止于影像上广阔无垠的艺术成就吗?关于大岛渚电影的艺术创意精萃,我不打算在此探究分析,说到底那不难自我搜寻——印象中大岛渚可说是拥有较多英语研究专著,乃至导演撰作翻译的日本导演,即使不谙日语应该也不难叩门认识。我反过来想追问的,是大岛渚从不妥协的艺术精神,背后还包含什么细致的内涵精蕴?

从京大学运到影像执持

从大岛渚身上,我所体味到的从不妥协,其实指向的对象并不仅针对外界的他者,而是他从来也不肯放过自己,往往积极在进行对自我的深切反思。不过读者要小心区别,我所言的自我反思绝非中国文革式的“自我批判”。正如佐藤忠男在《革命‧情欲残酷物语》中,早已引述大岛渚对郭沫若在文革期间的“自我批判”嗤之以鼻,并从左翼的角度切入去指出背后的虚妄色彩。

“我们自我批判,你们也必须照做”的集体压力,恰好对自我反省的本质构成终极反讽。此所以在《日本夜与雾》(1960)中,由京大学运出身的大岛渚,才得以把学运背后种种尔虞我诈的人性扭曲牵连,结合出卖背叛再以谎言掩盖谎言的方式,把神话延续下去的本质揭破。大岛渚清醒地把自己出身的根源,作无情的戳破披露,好让群众不会被自由民主公义等冠冕堂皇的借口麻醉头脑,以图精准捕捉审度形势,避免沦为被利用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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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他于影像上的执持发展,其实也离不开贯彻的自我反省。《感官世界》的惊世骇俗色情影像,是他一生在电影中不断对性事及色情本质探问的收成结果。由《太阳的墓场》(1960)的炎加世子开始,导演反省自己一次又一次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失诸交臂未能掌握在镜头下真正呈现性事迫力的机会。《喜悦》(1965)因不敢起用桃色电影女优,令作品中的性表现大失精准度。而在《新宿小偷日记》(1968)中,导演自言又再犯相同错误,没有好好把握当时的文化氛围,让男、女演员户浦六宏及若林美宏在镜头前把性爱场面假戏真做。他反省在镜头下的性表现,如果要达到完全的体现,在逻辑上而言就必须要演员真正进行性行为——此所以经过漫长的试误及修正过程,大岛渚才得以创作出《感官世界》这一出色情电影殿堂瑰宝的杰作来。

以低成本表现理想 已成为想像力无法发挥的障碍

甚至从工业上的定位而言,大岛渚也没有在任何角色上停下来。一般人往往歌颂他脱离松竹、开创“创造社”打天下的丰功伟绩,视之为日本独立电影发展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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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真正独当一面的先行者是新藤兼人,为追求贯彻自己的创作路,在 1950年便离开松竹,与吉村公三郎及殿山泰司组成“近代映画协会”,堪称日本电影独立制作公司先驱,1960年《裸岛》更属震惊国内外的独立电影代表作。大岛渚真正厉害的其实反过来是从未故步自封,离开松竹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拒绝与松竹继续合作——《白昼的色魔》(1966)及《日本春歌考》(1967)两出经典名作,正是以创造社制作及松竹发行的模式生产出来。

回头再看,即使在与ATG合作下,以“一千万日元电影”的低成本策略,完成了如《绞死刑》(1968)、《少年》(1969)及《仪式》(1971),但正如佐藤忠男所言,大岛渚也明白“一千万日元电影”的两面刃局限——去到与ATG合作的后期,于《东京战后秘话》(1970)及《夏之妹》(1972)大抵已看到以低成本表现理想,已成为想像力无法发挥的障碍。此所以与Anatole Dauman的合作,也自然而然成为导演重整艺术生命的必要之举。

(本文经作者授权转载。文章原发表于2013年8月,原题:大岛渚的香港启示。本文不代表艺文格物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