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疫转|新冠肺炎疫情下暂别理想 艺术工作者能屈能伸

撰文: 大学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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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冠肺炎疫情和限聚令下,本港多个艺术团体表演、电影制作和舞台剧被迫临时取消或延期,业内人士面临手停口停的困境,艺术工作者纷纷转行。当中有演员被逼离开舞台,转行成为全职夜更保安,更过着日夜颠倒、收入大减的拮据生活:“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有时会想,为何自己会落得如斯田地。”身处梦想和现实的牵扯中,他们被迫暂别梦想,为生计奔驰。
记者|洪卓儿 编辑|刘靖怡 摄影|刘靖怡

自今年初爆发新冠肺炎疫情,40岁、从事自由身演员14年的郭颖东,在农历新年后面临舞台剧演出、学校教班和巡回表演突然全部取消,一下子失去所有收入来源的困境。他指出,本来每年固定担演一个由廉政公署主办的学校巡回节目,但合约列明薪金以表演次数计算,由于演出因疫情而取消,无论是艺团还是个人,均无法获得任何赔偿:“我们排练的时间、服装、布景和道具全部都是投资,艺团前期投资已经超过十万元,但机构根本不理会你们投入了多少。”他慨叹,现时的合约完全侧重在资方利益,艺术工作者以至艺团的议价能力近乎零,这白白浪费他们前期的筹备工作和排练的心血。

暂别演员梦 转行做保安

虽然郭颖东成功申请政府为艺术工作者提供两轮抗疫支援金共15,000元,但除此以外,两个多月来“零收入”,只能靠储蓄度日。面对复工遥遥无期,演艺学院毕业的他为解决燃眉之急,在三月报读了雇员再培训局提供的物业管理课程进修,为日后转行作准备。完成课程后,他在七月投身保安行列,希望成为日后随时加入物业管理公司的踏脚石。

郭颖东表示,在进修和准备考保安牌期间,偶尔做一些临时工作,例如配音、小型表演,还会送外卖赚点外快。(刘靖怡摄)

即使转了行,郭颖东依然准备随时重返舞台,并刻意当夜更。

“我抱住一个希望,就是开学的时候,恢复戏剧课、巡回演出、剧院重开等。重开的时候,我日间就可以马上复工。”

然而,夜更保安工作不仅工时长、一星期要工作六天,除了难以适应日夜颠倒的生活,还要处理住客大大小小的无理要求,甚至是恶言相对,饱受住户投诉的沉重压力,苦不堪言。“换灯泡叫你帮忙,有蟑螂、老鼠又叫你捉,一晚打十几二十个电话投诉冷气机滴水,甚至用粗口问候你。”自疫情由九月起放缓,他也逐渐恢复学校戏剧教班的工作,但未有全面复工,为了生计依然继续任职保安,有些日子甚至要在早上进行网上教班及排练,晚上又要当保安,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两小时。

郭颖东认为在这段日子中,真正最艰难的时刻,是突破心理关口,下决定要正式转行的一刻:“我做演员这么多年,是因为我除了喜欢这样东西之外,是这一个身分带给我的成功感。”对他而言,转行是个屈辱的决定。他说,演员工作是高尚的专业,更是他的尊严,要他舍弃14年资历顿时成为保安界的新人,而且收入只有原来的一半。他坦言,转行不单要告别亮丽的舞台,还要委屈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勉励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随着演艺工作从十月起逐步重回正轨,他在十一月正式辞去保安工作,重投演员身分。不过,疫情期间的经历,亦令他意识到从事演艺的收入非常不稳定,已开始寻找多一条出路,例如向物业管理界发展,让自己能继续演员之路时,更能维持生计。

今年8月,郭颖东参加了香港中央图书馆举办的文学节网上直播舞台剧,期间须全程佩戴口罩出演。(受访者提供)

郭颖东认为,今次疫情将业界多年来面对的问题展露无遗,包括政府对艺术教育、戏剧工作者待遇的保障严重不足,更突显了组织工会的重要性。他指出,由于现时所有合约条文,均由主办机构制定,没有工会代表业界向政府和财团发声,因此只能任由资方“大石砸死蟹”,而所有工作取消带来的损失均由艺术工作者和剧团默默承受,业内人士的薪酬可算是毫无保障。

副导演收入大减 改当外卖员

生计严重受影响的还有28岁、任职副导演两年的魏境彤。疫情下,今年本港电影制作近乎零,令他失去所有电影拍摄工作。他表示,拍摄电影是他主要的收入来源,估计全年整体收入减少近七成,由四月起接近三个月没有收入,同样只靠储蓄和短期兼职维持生活。他指出,本来今年五月在内地有电影拍摄工作,但因回内地要先接受14天隔离;在隔离或拖延拍摄挡期下,最终由另外一位已经在内地完成隔离的导演补上,白白错失珍贵的工作机会。他又提到,一份和政府合作的短片拍摄工作预计七月完成,但在限聚令下足足延误了三个月,令他本来安排好的其他工作档期被迫一再延期,工作计划大失预算。

入行两年以来,魏境彤(中间穿黑色背心者)原本平均每年有两部、每部为期三至四个月的电影拍摄工作,不过今年一部电影也没有。(受访者提供)

魏境彤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只好向他们隐瞒自己的困境:“家人不知道我当时几乎是完全没有工作,(我)只好装作没有事情发生。”每当母亲问起工作的情况,他都会用善意的谎言含糊带过,基于自尊心及不想让家人担心,他甚至不愿意减少家用的数目。眼见储蓄不断减少,他由六月开始,从事不同种类的临时工作,包括送货员、打字员,后来主要依赖做网上外送平台的外卖员维生,更试过连续一个月,每天送外卖超过12小时,收入却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

即使被迫暂时转行,魏境彤依然乐观面对困境,更视送外卖为一种崭新的生活体验,接触各行各业的人,例如他曾经送外卖到一家棺材店,在和老板的交谈中,学习不同种类的殓葬仪式,这些独特的经历反而激发起他的创作灵感。被迫暂时转行不止魏境彤,他忆述一次送外卖的时候,巧遇同为电影从业员的旧朋友,才发现原来这段日子大家都没有工作,对方也是当外卖员维生。

魏境彤表示,没有申请政府在疫情下的资助,因为计划要求申请者需有三部已经上画的电影,但他过往拍摄的电影尚未上映,故不符合申请资格。(刘靖怡摄)

收入大减,他减少外出用膳等非必要的支出,更一改平日常到电影院看电影的习惯,限制自己一个月只能看一次。每次看着电影院外的海报,内心却是十分唏嘘:

“这部戏刚刚上映,但是幕后一班工作人员现在却面临失业工作量又不稳定,为甚么还有一班人那么热爱这个工作?是爱还是责任?这绝对是爱。”

他表示由十月起,电视剧、广告短片等拍摄工作已经重回轨道,目前副导演的工作已恢复超过五成,他也放下外卖员的工作,重投电影业。

魏境彤相信,疫情在短期内难以结束,电影从业员只能被迫暂时转行自救。他坦言,政府对电影业支援不足是一直以来的根本性问题。疫情下电影票房持续低迷,他认为本土电影业必须转型才能另觅出路,可以考虑改为网上播放模式,或与网上串流平台合作。

艺文界支援计划门榄高成效低 工作者难受惠

2020年7月下旬,香港舞台艺术从业员工会向383名会员进行了一项“有关受疫情影响及抗疫援助成效”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接近四成人没有获得政府任何补助。工会理事兼艺发局委员胡俊谦批评,计划审批的时间长,而且审核资格过严,例如私人教班被排除于计划之外,许多艺术工作者无法受惠。

他认为,由于舞台业界的工种五花八门,许多艺术项目均被排除于计划之外,令很多人无法申请任何资助。故此,工会目前正在讨论向政府争取调低申请门槛,建议申请可交由艺发局的民选委员和顾问,逐一审批每个个案是否符合资格,而非单单跟随现时设下的界线。

胡俊谦形容,今次疫情对舞台艺术界带来“灭顶式”的影响,表演场馆因而长时间关闭,许多演出被迫取消或延期,导致业界在前期的准备工作,如表演者的排练、舞台设计等全部都功亏一篑,业界前景更因随时受关场等不确定性影响而变得不明朗。胡更指,疫情更造成人才流失:

“有些人转了行,未必会重返舞台艺术界,整个行业的发展一次倒退不知多少年。”

同时,有不少艺团选择暂时结束经营,令他十分忧虑即使疫情过去,他们未必愿意在艺术发展上再重投资源,难以预计疫情过后,行业需多长时间才能复苏。

胡俊谦认为,由于疫情反复,业界难以在短期内完全复苏,工会希望为会员争取每月固定金额的持续性资助。(刘靖怡摄)

【本文获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实习刊物《大学线》授权转载,原文:疫情下暂别理想 艺术工作者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