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艺术书店】郑天仪分享文青四条件 小众化与手机使人更愚昧
编按:现在不少人喜欢当文青,而初代的书店文青郑天仪就分享了她认为文青应有的四个条件,看看大家是否一个真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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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把喜欢文化艺术的青年人,捆包为“文艺青年”。他们爱看杂书、听音乐,最好还要戴眼镜、身材瘦削,才配称“文艺青年”。我的师公刘天赐是七十年代文艺青年,他们那一代,穿“菊花牌”白背心、格子长睡裤、在家“蛀书”。21世纪以后,用词发生变化,出现了一个叫法“文青”,不知这名词是否从台湾或内地吹来,或是网络潮语,文青的要求也提高了,除了热爱文化艺术,更需要有独特性格、气质、生活方式,例如拒绝跟随潮流、探求次文化、有个人的志向和品味,当中更有些只穿organic cotton、支持“维根主义”(veganism) 、维护动物权益。“文青”已成为一类“人种”的指数。
“文青”英文,常被翻译为“hipster”,有点不对,文青不会跟风;有些人翻译为“art buff”,只指艺术,好像太窄;如说“雅文化”“high culture”又未必全是他们杯茶;“俗文化”(popular culture) 只是他们偶尔接受的东西;他们其实是介乎“次文化”(subculture) 和“反文化”(counter-culture) 之间的组群。我喜欢的翻译故此是“non-mainstream buff”。
十多年前,当“文青”这名词渐现,香港已有一位少女叫郑天仪,念新闻系,大学时候,在《东方日报》兼职做财经翻译,当了七年财经记者后,转往《信报》,全职负责文化报导工作。这女子前世和书本“有仇”,一天到晚跑书店,除了“大路”的天地、商务、Page One、HMV(大家可记得沙田新城市广场的HMV唱片店,它有“书籍”一角,那年代多浪漫),她还喜欢跑“隐世书店”,大业艺术书店便是她喜爱的,那时九龙和中环陆羽茶室旁边都有分店,最后只剩中环楼上三楼舖。Tinny(郑的洋名)以往在大业打书钉,什么兵马俑、三星堆的书都看,她胆大生毛,有些书明明封住,她竟叫老板张应流打开给她看,张老板最初晓以白眼,但是日子久了,被Tinny爱书的诚意打动,变成好朋友。
2018年,张老板和Tinny说:“我年纪大了,要退休,现在只剩下中环店,也不想干,你会否顶让下来经营,让我七十年代至今的心血不用白费。”刚巧,人马座的Tinny想改变生活,她离开了报馆创业成立文艺平台“the Culturist文化者”,她和丈夫“鼓起勇气,骑上虎背”,在2019年3月,正式接手大业这间艺术老店。至今,经营很不容易,因为港人爱吃喝玩乐,喜欢看书的人已经少,看艺文书籍的人更少,经营不到数个月,便遇上香港的社会动荡,雪上加霜,有心人应该支持一下。
我问Tinny:“我认为你是香港的典型文青,你对‘文青’这名词的感觉?”Tinny大笑:“真的吗?你说我‘坚离地’、消费水平低吧!”我回应:“连我都讨便宜,叫自己‘佬文青’,当然不会是贬词。”Tinny认真起来:“唔,对我来说,‘文青’是一个和财霸主义、消费主义、反智潮流对立的另类小众,‘文青’是庸俗化的一个文化群组。”
我煞有介事:“好,为你设题,做‘文青’有那四大条件?”Tinny陪我疯癫:“他要喜爱活于‘纸’、‘笔’、‘墨’、‘字’的世界,那些整天拿著电脑和手机按上扫下的,就算为了阅读,只配叫做‘网友’,他们不算文青,文青不会迷上这些没有温度的科技产品。”我失笑:“绝对明白,我处理律师的工作,可以接受电脑,但是写起文章,我要一枝笔和一张纸,然后,画画似的,墨水通过字状的图案,渗到薄薄的纸张,还加上marker笔的颜色,浑然天成,才可尽情思考。”Tinny开玩笑:“那叫造‘墨’弄人。”我调皮:“是电脑年代的‘墨’极必反吧。”她接著:“我爱摸著纸张,一页页地去感觉,如游刃,也如游泳,感受到笔和字句的呼吸,从这股气息,创造出新的生命力,例如可把文字重塑,‘肌理’一词,便是我玩出来的。它代表‘道理’和‘秩序’。电脑和手机最大的问题,是程式化,就算它出现的介面(interface),亦是固定的格式,你看,一本书的封面,和手机的一张照片,感觉是差天共地的。例如我想起村上春树写过的文字,回忆总是那本书某页的影像,但是,如果你用手机看他的书,你可会记得介面的样子吗?”我说:“字、笔、墨、纸,是人类智慧的精子和卵子,可惜现代人愈来愈笨,受制于网上群组,而电脑和手机没有生命力的排版,无法提供上述智慧的交合;手机发出的电波,更会伤害脑部组织。”Tinny和我不谋而合:“近数十年才出现的数码机器,把人类三千年的阅读文化毁于一旦。”
我开始新话题:“第二个条件?”Tinny早有预备:“谈谈人生和消费态度吧!文青追寻是‘物质’所满足不到的‘非物质’愿望,例如买东西,文青不会以名牌、流行程度,或‘朋辈拥有而我没有’等等‘凡俗’因素,去决定是否购买,他会回归基本,问自己:这东西有价值吗?会影响别人(例如那些夸张的‘自拍棍’)吗?会影响地球(例如有化学成分的东西,泥土根本不能‘消化’)吗?有心灵沟通吗?我自己很喜欢‘手作’制品的感觉,那粗糙却安详的美丽,是难以形容。文青会关心别人,关心一件货物背后的别人,关心别人所担忧的事情。”我一唱—和:“说得好,告诉你一个故事:有次,我去买玫瑰花茶,它可以降肝火,见到三个年轻的顾客,第一个说:‘给我最好的花茶!’第二个说:‘那一种最名贵?’第三个说:‘请问这些花茶是中国那里种植出来的?这一种淡红的,叫什么名字?’三个人买茶,她们的教养和气质,高下立见。”Tinny点头:“求知欲也是文青所追求,为了好奇,我们探求许多事情的真相,不只是科学或物质的真相,而是人类思想层面的真相。”
Tinny说到第三点:“文青必须‘独立思考’(independent thinking)。”我有感而发:“有些事情,你急不及待跑去反对的队伍,以为那就是‘文青’,以为‘反对面’便是‘批判思维’(critical thinking),那便错了,你只是‘伪文青’。独立思考不是某些‘立场’,或某些‘结果’,它是一个‘两阶段’的思考过程,首先,是一个‘分析过程’(analytical process),查明事实,或研究两方面的观点,然后是‘判断过程’(judgmental process),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智慧,因应眼前的事情,找出一个合理和全面的答案,这才是‘独立思考’,而不是应声虫,孔子所说的‘三思’,同一道理。很多人凭‘直觉’去做一件事,唉!”Tinny同意:“例如旅行时,大家一窝蜂去某景点‘打卡’,真正文青不在乎打或不打卡,他会独立思考,这打卡位有何特色?如果我不去打卡,有其他地方更值得去吗?如果只是为了‘人拍我拍’的炫耀,何必呢。”我顽皮:“是呀,年轻人要‘型’,为什么一定要去看‘teamLab’,走进大业书店,形象更佳啦!”Tinny搭嘴:“那些动辄说什么什么是‘老饼’的年轻人,其实不懂思考,这些人,才不算文青。”我心痛:“有些外国回来的年轻人,以为吸大麻很‘型’,没有想清楚,也不算文青。”
我问Tinny:“那文青的第四点要求呢?”Tinny的丈夫Kelvin刚为我们泡了一壶好茶,她喝了一口叶香:“应该是包容,那包容是跨个人、跨界别、跨历史和跨地域的。Internet是可怕的怪物,它的出现,把人类细分为一个个群组。自此,网络各有所归、各拥其位,好像行军的连队,大家留在群组,接收‘单向’、‘分发’或‘归边’的资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黑外有白、白外有黑。日子久了,这些人变得愈来愈封闭和主观,不知道葫芦内可以卖不同的药。我很怀念还没有电脑和手机的年代,当我们拿起一份报纸,它像是一个宝盒,不同年纪、不同背景、不同口味、不同好坏的内容挤在一起,色情版可以和艺术版同时存在,马经版便在教育版的后页,我们没有排斥,什么资讯都留意一下,什么角度都了解一下,不必对号入座,或只坐前排。这一种包容,是因为当时媒体提供的光谱很宽,而且是跨界别,我们可以看到360度,而不是今天很多人所看到的36度!”我点头:“‘小众化’(minoritization),除了影响现代人的包容程度之外,更影响他们的智慧,因为当接收的东西日益狭隘,加上资讯再不是自由地寻找,却是手机通过‘人工智能’,天天主动塞进你的脑袋,引导你接受一些单向和偏颇的看法,手机使我们不是更聪明,而是更愚昧。”
和郑天仪谈了一个下午,看到窗外的士丹利街,人来人往,都是营营役役的中环人,“醒目”走精面的人多,聪慧而执善的少,他们有多少个知道什么是“文青”,或许更多会鄙视“文青”。在香港,如纪文凤前辈所说:“我们只有文明,没有文化。”吃喝玩乐、酒色财气以外,当你谈精神生活,别人会抢先挖苦,因为取笑别人清高,可以擡高自己的“醒目”。
最近的香港,当大家看著各种媒体,指骂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当香港人过去只享有物质,没有文化,更没有修养和思考,今天的苦果,有多少是过去埋藏的毒害?在没有文化的地方,慢慢地,连它的文明底盘亦受到侵蚀;香港太多人,不谈仁义道德,更连起码尊重别人、洁身自爱的分寸也不在乎,这样的社会还可以有更高层次的出路吗?
吃和睡是每个人必须的,故此,才没有“吃青”和“睡青”这类名词,所以当大家都关心文化、喜爱艺术的话,再也不必出现“文青”这特别称谓。“文青”、“愤青”,这两类人,其实是社会此消彼长的自然生态,作为香港人,你会如何修复社会,让我们除了文明以外,还有文化,滋长更多有思想和态度的文青,来让香港更具气质。
内容提供:李伟民
【编按:文章题目为编辑所拟,原题为““文青”让香港有气质,书店文青郑天仪,分享做文青的四大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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