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者:美国民主步向衰亡 改革逼在眉睫 不容社会撕裂加剧

撰文: 陈骏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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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麻州理工学院经济学家、曾跟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教授合著《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权力、富裕与贫困的根源》(Why Nations Fail: The Origins of Power, Prosperity, and Poverty)的阿齐默鲁(Daron Acemoglu),于《外交政策》撰文,分析美国民主制度的根基破败,损害并非能够简单修补,他更警告美国民主步向衰亡。

过去200多年,美国的繁荣和稳定建基于其独特的包容制度。美国有法律保障私有产权,鼓励创新,确保市场有效运作之余,防止垄断。美国政制亦防止一党独大,保障国民可就管治发声,又保障大部分美国人有机会接受教育,以至在财富创造的过程,分享成果。上述制度行之有效,并非写在草皮纸上的刻板条文。

美国宪法,包括的人权法和其他保障宗教、言论和集会自由的法律,国民珍而重之。最高法院作为权力机关,在于国民共同建立各种政治规范,令总统无可能漠视国民的诉求,独断独行,此为不同于其他国家元首之处。

美国制度开放 传统值得重视

美国多年来有两套规范,结合起来,令整个国家系统更完整:尊重法治、以及国民有组织及参与政治的、要求代议士善治和有需要时带来社会改变的自由。国家的制度从来不完美,而且会带来僵局。制度时遭批评,美国官僚主义便是一例。另外,国会和最高法院常遭抨击受拥有庞大资源的社会精英过度干预。然而,社会大众对前述规范的共识,令到整个体制在民众强烈不满时作出调整和适应,诸如废除奴隶制度、限制垄断,以及逐步建立社会安全网。

麻州理工经济学教授阿齐默鲁直言,美国民主步向衰亡,单凭投票选新总统未能解决。(网上图片)

无视与酬庸 冲击美国民主制度

今日,美国制度和背后的政治伦理规范,正面临时代的考验。美国政治进入颠覆传统的阶段,冲击对象正是民主的伦理基础。

首先,忽略是一大过失。过去30年,美国累积的经济成果,国民仅能分享一小部分,甚至一无所得,国家制度和政治体制无视这种情况。新技术和国际贸易的快速增长,令很多人比父祖辈更富有。但与此同时,情况亦带来混乱,数以百万计的工人眼见工作由自动化机械取代,廉价入口和厂房移离本土,亦令大量工人失业。执有权力的人并无采取行动,令国家收入分配得更平均,情况令政治制度的基石慢慢剥落。原本的基石奠于一人受惠,惠及他人的理念,至今因掌权者的无能受到动摇。

酬庸是另一个原因。对国民来说,大企业和华尔街透过游说,以及投放亿计美元资助选举,以图增加政治影响力,并非新闻。令人更反感的是,自从经济大萧条以来,每逢经济衰退,政府都会立刻救助商家和大银行(当然这是防止经济由衰退演变为萧条的正确举措),但却未有采取足够措施,正视上百万家庭失业、房屋断供没收等问题。

除此之外,共和党屈服于特朗普,亦令美国走向衰败。过去已有不少政治罪人令社会分化加剧,而特朗普更乘势而起,破坏了美国民主制度值得世人尊重的仅余空间和包容的社会氛围。特朗普以反传统的奇怪举动和有毒的极端民粹主义,撕裂美国经济、政治和社会。

因特朗普出选和政客无能,美国身陷随之而来的麻烦,波及国民生活。在总统选战当中,特朗普妖魔化对手希拉里,炫耀自己避税的“高招”,几乎公然支持暴力,对行之有效的制度无的放矢,抨击司法机关和传媒,保住跟自己类近的卑劣商人政客权位不失。特朗普甚至扬言自己当选,对手会坐监;宣称自己不会承认败选。总的来说,特朗普践踏保障弱势的底线:妇女、少数族裔、小众教派以及残疾人士。特朗普通通做齐,即使如此,他仍然代表共和党出战总统大选。

在《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权力、富裕与贫困的根源》一书,鲁宾逊和我论及制度包容,管治方能持久。立论在于制度固有的权力制衡机制,制度开放亦令人难以用一己之见骑劫整个国家。但特朗普却令这些优势走向崩坏边缘。除了对法律的轻蔑,特朗普还接受甚至鼓励有权力的人欺压弱小,危害到制度的开放性。倘若这种开放性消失,国民又如何能从有权有势的商人政客手上讨公义?无法表逹这些诉求,制度又如何能与时并进,不会分崩离析?

特朗普趁美国制度衰败崛起。(路透社)
投票未能解决问题;开放制度方为救国良药。(路透社)

美国应如何回应特朗普带来的挑战?

自满相当危险。历史上几多兴盛的时代,因为制度败坏而功亏一篑。14世纪初期,威尼斯共和国制度称得上包容,不过后来由几大商人寡头掌政,不再容纳其他人问政的声音,不断利用所得的政治力量巩固政权。这对富人当道的美国来说,其实是警号。罗马共和国,在公元前一世纪历经连场内战,颓败不堪,部分原因在于共和国某些人,不再尊重对维持政权来说相当重要的政治规范:尊重民主。贫富间的鸿沟,以至罗马共和国晚期规模庞大的军事行动经年,导致罗马国民感到无助无望,向暴政低首。

罗马的例子,我们要注意。特朗普不尊重民主和法治所带来的冲击,即使周二希拉里胜选,都不能修补民众对制度的信任。当然,民众不再相信制度,民主党亦要负责。民主党执政时,不能回应时代的问题,选举经费、政治酬庸,政府一概不理。

眼前的挑战固然艰巨,不过国民不需由自满一下子变得绝望。林肯所属的共和党和罗斯福的民主党,面对的问题不少于现在,当时的社会同样分化。两人目标清晰,便是要在选后解决问题。

美国人面对的问题根源,在于各人无能力创造共享繁荣,而且建制中人不愿面对和解决问题。要抵得住当代带来的挑战,美国制度要向世人展示,国民可以从新技术和贸易中分享到更多好处。国家亦有责任建立更强大、理性的社会安全网;改革税制和分享权利的制度;减省打击中小企的行政手续;实行教育改革;多年来停滞不前的基础建设亦应多加投资;最后是承认社会弱势所面对的困境,例如内城区的暴力问题和监狱逼爆情况。社会不能再加剧分化。理想高远,但非难以企及。如此,美国精英必须要清楚知道,不论大选结果如何,拯救美国之路不会因选出新总统便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