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真相政治”来临?是大众盲信煽动家 还是精英怕失话语权?

撰文: 俞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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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脱欧派声称英国因为身为欧盟成员国而每周损失3.5亿镑(约35亿港元);特朗普指奥巴马是ISIS的奠基人,并长时间坚持奥巴马不是美国出生。这些声称在被事实数据反驳后,仍得到不少人的信任和支持。由英国脱欧到特朗普现象,愈来愈多英美媒体都在谈论“后真相政治”(Post-Truth Politics),意即政客不再重视事实,而是随意胡说民众想听的谎言。上月《经济学人》更以封面故事批评“后真相政治”,引起不少回响。到底“后真相政治”是什么?我们真的来到“后真相政治”年代了吗?

特朗普和英国独立党前党魁法拉奇被不少西方媒体批评是满口谎言的煽动家,而他们的兴起,被认为代表著“后真相政治”时代的降临。(路游社)

“后真相政治”:搅混真相 便再无“真相”

尽管“后真相政治”近月成为热门话题,但这个字眼其实最早由环保主义者罗伯斯(David Roberts)于2010年使用。他指出,在1990年代,美国的保守主义者,特别是那些与能源业有关的既得利益者,开始关注减排政策对能源业的影响,并且猜疑这些环保人士是“绿皮红底”的共产主义者。为了阻止环保主义者,共和党人伦茨(Frank Luntz)定下了一个策略——质疑科学家对于全球暖化的共识,坚称科学界内部有人(即使再少也好)反对全球暖化的存在。就这样,全球暖化就由一个“真相”降格至一种“观点”。这就是“后真相政治”的起点。

《经济学人》称,在“后真相政治”年代,谎言不再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说词是真确的,而仅仅是为了搅混辩论空间:“你认为A是正确的吗?我认为B才是正确的。这只是观点与角度的不同,所以大家都没有错。”所以媒体对于特朗普肆意散播谎言的反驳,是无法令特朗普退让的,因为特朗普会回应说:“有人这样说。”

围炉文化 从此只听到自己想听的

若然“后真相政治”自1990年代起就已经存在,为何现时才会引起社会关注?其中一个原因是,在过去,无论是普通的谎言还是只为捣乱的“后真相”谎言,都会有拥有公信力的传统媒体公开纠正。

但随著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平台的兴起,慢慢成为市民汲取新闻资讯的主要渠道,“围炉取暖”(homophilous sorting)现象十分常见,甚至成了常态。网上的交友圈通常由相近价值观的人所组成,举目所见都是同声同气的人。随著社会愈加撕裂,一言不合就“Unfriend”的情况十分常见,令“围炉取暖”的情况愈加严重。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同意见的网络群体,就只会听到对自己观点有利的资讯,从而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对方看到的就是“谎言”。在这种网络环境下,自然难以谈起“社会共同相信的真相”。

另外,Google和Facebook等使用演算法决定放什么新闻给用户浏览,亦令“围炉取暖”的情况更为严重。由于Google及Facebook使用的演算法根据用户之前浏览的网页及新闻决定将会向用户投放什么新闻资讯,Facebook和Google最后变成了一面回音墙。更严重的是,经过几次争议后,Google和Facebook拒绝再承担审查新闻真伪的责任。新时代的人将社交媒体视为传媒,但社交媒体却拒绝承担传媒的责任。

他在说谎,你说的就是真的?

随著社交媒体兴起,网民取得资讯的方式愈来愈狭窄,真相似乎正变得“愈辩愈不明”。然而必须注意的是,“后真相政治”作为一个现象,虽然有其真确性,但它也容易成为一顶被人滥用的帽子。不管是左翼自由派的《卫报》,还是右翼保守主义的《旁观者》,都指出了要提防这个概念背后可能隐藏着的精英主义想法。

事实上,在谈及“后真相政治”时,一些评论似乎就隐含这样的一套潜台词,也就是世上有一群知道并努力传播真相的精英,但是大批愚蠢的乌合之众(Mobs)却无视精英们的谆谆善诱,反而相信煽动家们的谎言,纯粹因为这些煽动的话语符合他们的偏见。

问题是,谁人能够验证精英们口中的真相?诚然,但求捣乱无止境地质疑“真相”,并不足取,但若无条件地接受专家提供的“真相”,不抱怀疑,不尝试争辩的话,却又可能只会助长精英对“真相”的垄断,容易落入精英一言堂的深渊。在15世纪,不是所有专家都一致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吗?在2007年前,除了少数外,有哪个经济学家不是对著美国经济泡沫载歌载舞?

“民粹主义只是精英对于那些反抗他们的人民声音的蔑称。”著名美国政治学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评价特朗普现象时,曾这样形容。这个说法,也许太笼统,也过度美化了民粹主义,忽略其诉诸情绪煽动的一面,但也不能说是全无道理。也许,有关“后真相政治”的论述,本身就反映了“后真相政治”这个概念的特征——真相与观点,不应混为一谈,但有时又似乎真的很难轻易定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