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周报社论】反科网垄断浪潮 香港能学到什么
最近,美、欧、中各自以不同方式展开了对大型科网巨企的反垄断行动。11月中旬,在叫停了蚂蚁集团的上市后,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推出了《关于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征求意见稿)》,上周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更强调,“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政策是未来要抓好的重要任务之一,拟针对平台服务垄断问题对症下药,确保行业保持公平竞争。这意味着“反垄断”一词成为内地经济政策的关键词,上周,阿里巴巴和腾讯旗下的阅文集团等三间内地公司也因为没有及时申报收购案,违反《反垄断法》,各被罚款50万元人民币。
中国政府向来积极运用政府力量介入市场,一些偏执的经济自由主义者可能认为这已司空见惯,甚至嗤之以鼻,斥为“干预市场”。然而,过去这么长时间,这些顽固的经济自由主义者口中所谓的“干预市场”,却有效提升了中国的经济规模和效率,甚至正在挑战美国过去一百多年作为世界最大经济体的地位。更为让他们汗颜的是,近期出手打击科网企业垄断的并不只有中国,也包括了欧洲及被视为新自由主义基地的美国。
在欧洲,欧盟早已针对美国等科网巨企展开了一些针对性工作,包括早年提出征收“数码税”及要求将欧盟民众资料存于欧洲的终端机上。上周二(12月15日),欧盟委员会又公布了《数码市场法》与《数码服务法》立法草案,将在欧洲连续三年年收入超过60亿欧元的科技公司定义为“守门人”,强制它们不得使产品在自有平台上排名凌驾于竞争对手、要与竞选对手和监管机构分享指定数据等,借此防止垄断、确保市场公平竞争。这与中国政府对科技平台数据收集的使用管理可谓异曲同工。
美欧政府齐手干预 科网巨企先后中箭
而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国,虽然长时间浸淫在新自由主义经济理论之中,但对于垄断问题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早于十九与二十世纪之交,美国已推出了一系列反垄断法,实施初时就打击了标准石油的垄断;到了千禧年代,又大张旗鼓针对微软的垄断。近年,美国政府又再利用反垄断法调查那些为人熟知的美国本土科网巨企。今年10月中,美国政府入禀控告Google利用与苹果的合作协议打击竞争对手,以垄断网上搜寻业务;本月初,美国政府又再起诉Facebook,指控其以收购WhatsApp和Instagram等方法打压竞争对手,以垄断社交媒体业务;至本周初,以得州为首的10个红色州份又再以反垄断法入禀控告Google在广告操作上违反市场竞争。
美、欧齐齐出手打击科网巨企,证明这不独是中国的现象。即使是西方的凯恩斯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也有同一共识—放任市场是会产生问题的,而这些问题并非都能依靠市场内部机制自行化解。在原教旨资本主义中,企业为股东追求利润是天经地义的,而通过收购或任何方法打击竞争对手,不过是种方便手段而已,本身也是市场合理操作的一部份。垄断是百分之百的市场行为,也是教条的资本主义信仰所衍生的问题,相信没有经济学家能否定这点。
垄断源于市场,市场却无法自我矫正。从这些科网巨企近年的发展可看出,垄断行为不单没有减少,反而愈做愈大,愈做愈广,像Google垄断网页搜寻功能、Facebook垄断社交媒体等。美、欧近日对此采取行动,可见它们确信依靠市场是没有办法自我修补,必须依靠政府矫正,才能使市场重归健康。
上周五(12月18日)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便指出,国家支持平台企业创新发展、增强国际竞争力,但同时要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重点在于法律工具。透过健全数码规则、完善数据收集使用管理、提升监管能力等,令金融创新在审慎监管的前提下进行。
香港并不存在像阿里巴巴或Google这般的科网巨企,乍看之下,这轮“反垄断浪潮”似乎是事不关己,只须冷眼旁观。然而,只要深入探究,便不难发现当中有值得香港借鉴的地方。正当连美国这样信奉新自由主义经济的国度,都知道必须依靠政府之力去矫正市场问题,香港上至政府官员、下至一些小商家当中,却仍有一群信奉市场绝对性的原教旨资本主义信徒,实在堪称奇景。
善用有形无形双手 大胆规划全面改革
对很多这类信徒而言,市场是绝对的,他们相信亚当.斯密(Adam Smith)所谓的“无形之手”,认为政府必须收起那只“有形之手”,避免干预市场运作。对这一部份人而言,政府与市场、“有形”与“无形”似乎势不两立。即使市场出现问题,也应该由市场自行解决。是故,凡提到政府要改革香港深层次的社会经济问题时,总会有一些人抱着这种陈旧的理论,高唱市场自由的原则,阻碍政府发挥有为功能。政府高官中有不少自幼便受到这种殖民地时代的经济理论所影响,认为香港成功全赖这些近乎不作为的“小政府、大市场”政策,并主动配合,制造出政府不干预的政策文化。然而,这种认识论阻碍了社会进行必要的经济改革,正在扼杀香港的经济活力。
正如中、美科网巨企正通过市场模式进行垄断,使市场扭曲成对它们有利的状态,香港的市场也存在着类似的扭曲。长久以来,房地产发展商主导了政府土地和建屋政策,一边以市场原则为理由劝阻政府不要动他们的“肥肉”,例如百般阻挠通过空置税;另一边又以囤地等方法巩固楼市供不应求的表象,再加上全球货币供应因金融海啸暴增的外部因素,致使本地房地产市场与一般市民购买力脱节。香港金融资本市场表面看似发达,然而,如果有大量市民生活于贫苦之下,蜗居于㓥房之中,这种表象必然就是假象。今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大量低下阶层面对失业问题,已经将繁华的表象打破,俨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正正是因为政治经济的精英们相信市场能自行解决这些问题,香港才蹉跎了多年的光阴,从来没有出现改变。
香港亟须推动全面的改革,而改革又需要为政者与精英改变既有的认知和想法。全球反科网垄断的浪潮正好成为一个警示港人的契机。显而易见,香港当下的社会与经济问题并非市场自己所能解决。正如限制垄断是为了让市场回复竞争一样,“有形之手”并非一定是“无形之手”的对立面,两者要适时互补。香港以往过分强调市场“无形之手”的绝对性,致使政府不敢伸出“有形之手”。改革的第一步就得从心态改变做起,要放下政府伸出“有形之手”便是错误的假设,大胆地做好政策规划,勇于矫正市场被扭曲的情况。如果不是这样,政府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一个有为的政府必须善用好这两只“手”,香港的改革才能发生,改变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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