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廊与酒吧.一】中环性格发型师 楼梯底开舖 每日只剪五个客

撰文: 黄映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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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间,这里是发廊;夜间,却是一个酒吧。任何时候,光怪陆离。
这几年,女生冲着留个空气浏海,男生只管拨后头发,或学金秀贤剪个小丸子头就好。有些发型师为了糊口,哪管客人脸尖脸圆,看到照片干脆盲剪。中环却有位发型师,宁瑟缩冷巷楼梯底,仍坚持为客人度身设计发型,甚或不做染烫,回归基本步,只用一把剪刀和梳子。别人笑他太疯癫,他说:“发型屋不应只得一种模式。”
摄:潘思颖

年过半百的Ben,既是Visage One的老板,亦是这里唯一一位发型师。

发型屋藏身中环冷巷 不设招牌和旋转灯

走入中环美轮街,沿石梯往下走,发型屋Visage One就藏在第一条冷巷的深处。这里,阳光几乎照不进来。发型屋的门外没有招牌,也没有旋转灯,只有几张纸条提醒客人先要预约,以及保持安静。

“我就是喜欢这里够偏僻。”Ben是这里的老板,也是唯一一位发型师。12年前这条冷巷都是仓库,是流浪猫狗聚集地,满地都是猫粪狗粪。但他仍醉心于这条小巷,没多想就租下这个舖位。外面的发型师只觉他是异类,心想他好端端的在石板街开大型发型屋不好,偏要跑来这种地方开店。“我就是喜欢躲在一个角落,等你来找我。当你找到,就会永远记得这里。”他自豪地笑说。开业几个月,他很忙,忙着清理猫屎,旧日的客人也渐渐找上门。

Visage One今年踏入第12个年头,庆幸仍然清静。

发型师沦为推销员 单卖创意唔赚钱

“以前我们只有两条路,一是读书,一是学一门手艺。”他幽幽地说,当时他只觉剪发易学便入行。六十年代,坊间流行奥米加头,女士几乎清一色都留这个发型。日复日,他开始闷得发慌,“那时觉得发型都是千篇一律,很讨厌。”他甚至想过不做发型师。庆幸后来他考进当年香港数一数二的VS Salon,方大开眼戒。他兴致勃勃地说,那里的发型师不把发型当商品,却视它为一种工艺品。来光顾的客人,大多都会让发型师自由发挥,只有极少数的客人会以用金钱迫使发型师依照他们的指示做,“试过有客人拿几千元来,说要跟着某个明星的发型来剪,他们坚持不剪,只着他去光顾其他发型屋。”,不过他又慨叹,“普遍客人付钱都是来买服务,哪有人会买创作?”,创作在香港不能赚钱,VS Salon最终结业收场。然而,这份工作经验却深深影响他对“发型屋”的想像。

来这里剪发的,十居其八都是熟客,剩下的不是熟客介绍,就是经媒体或邻近的酒店介绍。遇上生客,他或会问客人想剪的长度,看清他的面形和发质才开始剪发。若是熟客,他多半不问一句就下手,只顾聊着生活和音乐,偶尔讨论楼价政策和意识流的源起。更多时候,他们会静下来听店里播放的爵士乐。然后Ben飞快地挥起剪刀,没有疑惑。

离开VS Salon后,他去过其他大型发型屋工作,后来更和拍档在石板街开发型屋,店名也是Visage One。那时店里的客人都付得起钱,其他发型师为了赚钱,总爱推销染烫焗油一大堆服务,却未必真的适合他。“遇过有些上年纪的女士,过节来剪发只问我为甚么不帮她电发。”他无奈地说,很多人被发型屋洗脑,以为“比多啲钱,发型就会靓”,其实不尽然。因此,他开始萌生“一人发型屋”的念头。

这十多年,他坚决不为客人电发染发,只用剪刀描画发型。

坚持不染不烫 为客人度身订造发型

“他从来不会剪错。”黄仁逵是这里的常客,十多年来都把发型全盘交给Ben。发型是一种感觉,你很难指出好坏,只有客人觉得舒不舒服,合不合心水。他不像国际级发型师,不为明星创作经典Bob头或是比鼻子还长的浏海,也不跟风剪空气浏海,他只剪他觉得舒服的。“明星的发型师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表现自己,却没有考虑发型是否适合他。”他淡然地说。因此他选择坐在中环的楼梯底,默默依着客人的面型和气质去描画,为他们度身订造适合他们的发型。“没试过客人不满意吗?”我问,“不满意的客人,下次就不会来了。”他笑说,对他而言,头发就如生活的一部份,应该忠于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的奴隶。

“愈做得耐,愈钟意Basic。”这几年他甚至不做染烫,回归基本步,不再卖弄技巧,简单的剪出头发的层次和斜度。以前他在石板街的发型屋,很多时候只想着层次够不够多,或是弧度够不够完美,“有时剪完,只是自己觉得好看,未必适合客人。”现在客人来到,他会如实的告诉他,发尾修一修或是头顶两边修饰一下就够,然后挥几刀就完成。或许熟客深谙他的性格,所以即使放下五百大元也没有怨言。

他每次只接待一位客人,这段时间只属于他和客人,不容别人来打扰。

每天仅接五位客人 路人指责浪费资源

大路与小路,Ben就是那种偏走小路,另辟溪径的人。对剪发、生活细节的执着,难以明暸。自Visage One开店以后,他的生活规律,每天早上六时都会到深湾游泳,然后驾车回中环吃早餐。他从来不光顾翠华,只觉它作状,却爱光顾威灵顿街一间老字号餐厅,只因它够个性,不像连锁店般千篇一律。他说,每次走入餐厅,伙计都会识趣地递上“咖啡加一滴奶”。有时看见咖啡的颜色浅了,他会抱怨。试过惹得老板生气,整罐淡奶掷在桌上说“你自己加啦!”,弄得他和伙计叽叽笑,“这就是个性,你在别的店找不到的。”他笑道。说的是老店,又是自己。

吃过早餐,他慢慢步回发型屋,开始打扫,直至12时多才接第一位客人,他每天只接四至五个预约,每次只帮一位客人剪发。。日间的Visage one比较安静,倒像间画廊,店里只放一张木椅,椅前和旁边分别放了一块半等身的镜子,用画架架起来。椅旁的镜子是用来看清客人的侧面。香港没几间发型屋会放两块镜子,因为这不仅占地方,也不能多赚钱。然而这里却没有复杂的利润计算,只有老板随心而行。曾经有一位中年妇女路经店前,却冲进来劈头指骂他浪费资源,没用尽每一吋地方。当他想反驳之际,妇人却又拔腿离开。“我经营这间发型屋,从没计算过利润亏损。”反正他每月准时交租,不会饿坏就够了。他说香港人总爱拥抱单一价值观,却不愿接受其它可能。

店里的镜子刻意伪装成画架。在他眼中,客人的发型就是艺术品。

他笑说自己总是站在传统价值的另一端。他没有手机,连Nokia 3310也没有,“我觉得手机唔靓,好唔Elegant。”他笑着解释,“街上人人成了低头族,不觉得很难看吗?”。他说起以前餐厅会设电话间,客人打电话都要在外等候,感觉典雅。别人回复Whatsapp的时间,他省下来读书和听音乐。他仍然会写电话簿,记下朋友和熟客的电话。偶尔客人走来剪发,或会告诉他网上热话,令他不至与时代脱节。“也许会慢点,但消息还是会流到我耳中。”虽然没有手机和砖头,但至少他主宰了快乐和自由。

每到周六晚上,这里却会化身成酒吧,招待来自五湖四海的乐迷。早上的Visage One,活像一间寂静的森林小屋,店里只会容纳发型师和客人两个人。晚上的Visage One,却成了一间挤满听众的音乐厅,而且还是间可以喝酒的音乐厅。它因而吸引了不少有名的文化、传媒人来一探究竟。想知道酒吧的故事,下回【发廊与酒吧的日与夜2】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