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位认知障碍长者的艺术课堂 来忘掉天与地

撰文: 洪蔼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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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静得几乎没有声音,19位长者加起来,只有一个人的声,有些人在睡觉。5个年轻艺术家于是大力唱歌跳舞、捉他们的手玩十五二十,先彼此挞著才开始创作。男的要拿出电钻来吸引他们做木工,女的懂编织便给一块布任她发挥。有时长者扭计发脾气,艺术家们当然理解这些是中度认知障碍长者的正常表现,课堂上他们失去时间、方向观念,完全投入在色彩与开心的刺激当中,下课后他们同样忘记时间、方向甚至说过的话,那就是身边照顾者长久要上的课堂。

日本学生宫崎先生创作的一条虫作品。(余俊亮摄)

第一二堂:挞著

5个艺术家4个月来,从一条虫开始,每周和19位圣雅各福群会服务中心的认知障碍长者上堂(详看另文),有点像劳作堂。“一切从一个陌生的状态开始,不只是我们(5位艺术家)不认识长者,长者们之间也是陌生的。”其中一位艺术家黎振宁说。陌生对于认知障碍长者来说并不容易面对。他们往往保持安静,漠视旁人存在,以保存安全感。黎形容他们每个人也像“合上盖的盒子”,如何打开盖“挞著”他们最难。“第一二堂很安静,只有一个长者不断在说话,其余有些人在睡觉。”

黎振宁和其他艺术家于是唱起歌:“当我们同在一起其快乐无比......”很大动作很大声地唱,他们称之为“校歌”,每堂课一开始必唱,每次用不同形式唱,有时会轮唱,长者们必须够专注才能跟上,但是专注是另一个认知障碍长者的挑战。有些人形容认知障碍长者是24小时处于过度活跃的状态,没法坐定,好几位长者在课室走来走去,艺术家梁以瑚(二胡婆婆)便拉著他们起舞,消耗他们精力。

唱完歌要做运动,练练他们反应。初时艺术家之一夏丽荷和他们玩“枪”—一只手举4只手指,另一只手举7的手势,第一堂长者们很努力做到,第二堂再试时做不到便放弃了,夏丽荷转和他们玩15、20。


剩余45分钟才是创作时间。

圣雅各福群会提供认知障碍症照顾服务,长者日间可以到中心参加活动,该会去年和全人艺动合作,得到E&R Foundation Limited捐钱筹办一个“艺耆恩动”的计划,即由5位艺术家和19位确诊中度认知障碍症的长者上堂,课堂内容包括用白袜制虫、制一棵比人高的圣诞树、烘面包、画长者小时候玩的玩意等等,上堂期间与不同人的对话交流、唱歌运动的动作跟不跟得上、办别颜色、涂颜色、剪贴等等,都是中度认知障碍长者的脑部训练环节。

柳春是上海缝补师傅,现在可以用缝补技术缝一件作品。(余俊亮摄)

第五六堂:情绪

19位长者其实来头不小,有些当过教授、有些是名校老师、日本水管工程师。课堂的习作是关于一条虫蜕变为蝴蝶的成长过程,如他们所经历过的人生。做虫的时候,要把报纸塞进一只白袜内,有些长者初时会嫌脏不做,有位叫“鸡爷”的,只是绕手旁观、坐在梳化睡觉。直到黎振宁拿出一把电钻,叫鸡爷帮帮忙做木工,他才从此由梳化走入课室一起投入,大概电钻等同于展现雄性威风的机会。

另外有位婆婆后生车冷衫拉链,手工很好,夏丽荷和二胡婆婆也就找了点布让她车一条大懒虫。柳春爷爷以前是上海缝补师傅,最初柳春也尝试用布织虫,但他已经忘记织的技巧,织织下他有点发忟憎,因为旁边婆婆做大懒虫做得很快,柳春扭计时,夏丽荷便在把袜剪破,叫柳春缝补,柳春很快做好,很快又回复自信很威威。

“你估不到哪日他们突然有情绪。”黎振宁说。认知障碍长者因脑部受损,多数没法控制情绪。像有一次,平时很有礼貌的一位伯伯来到课室,突然说:“唔好阻住我返工,我要返工,你唔好阻住我!”黎和夏也不知道怎样应对,好在有社工在,“带了他出去走一圈,回来又变回以前那个人,哈哈很奇怪。”黎笑说。

总共十几堂,头几堂长者们要在一张白纸上留下他们的手掌印,最后几堂才把这些手印印上木板,油上色彩变成蝴蝶。这是长者们比较有印象的一堂,看见自己的掌他们很开心,至于上一堂学什么,和下一堂有什么关系,上星期做过什么老人家通通忘了。夏丽荷说,“他们其实并不介意,不介意自己忘了什么,总之来到课堂坐下来就投入地做。”

虫最后蜕变为蝴蝶。(余俊亮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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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堂:退化

二胡婆婆和艺术家都很清楚自己位置,“我们不可能逆转他们的病情,况且我并不想称之为病情,他们只是一群拥有同样特征的人,他们也需要生活质素。”艺术课堂能做的,是消耗他们日间精力、尝试让他们专注、用色彩刺激长者们感官,艺术家们和社工也只能尽力做。

然而残酷的是无法阻止时间蚕食长者,有位以前做名校老师的,初时常和黎振宁倾偈,最后有一堂她不断问黎:“你点解仲不结婚呀?点解冇BB?”答完又再问,“点解你仲不结婚呀?”后来她也有点不能分辨颜色,夏说“试过我指油这里,她会油出界。”

但是黎振宁说,比较可惜是中途一个长者因跌亲脚伤不能回来上堂。另一个因为路途遥远转往其他中心,课堂最后只剩17个长者。

圣诞节时老人家们制作圣诞树,把自己的样子制成花贴在树。(余俊亮摄)

照顾者的课堂

长者下课后回到家,对于照顾者来说,才是课堂的开始。按柳春爷爷的女儿和另一位长者珮珍婆婆的新抱所说,他们随便能举出一些经历过的笑话:“每日去4次麦当劳,去完又再去”、“睡醒以为是日头,夜半走来敲门,打开张被,呢个系我个仔定我个女?”、找不到约会目的地等,认知障碍者就是如此忘掉天与地,失去时间、方向、去过的地方、说过的话。

柳春女儿会花时间上堂了解有关认知障碍行为,有时90岁的爸爸扭计,她会懂得体谅那是因为他记挂以前什么也可以自理那个威威的自己,但他无法表达,于是她会试著赞他:“你好叻呀,叻过甄子丹!”爸爸拿回来的作品,她也会赞出口,社工说,作品本身没有意义,得到家人认同长者还有能力,才是作品的意义。珮珍新抱则不断为奶奶刨病情资料,她说奶奶半世人做家庭主妇,留在家中的对话只有“个仔几点番、今晚食咩𩠌”等无限重复的琐事,但在艺术课堂上有后生仔、有其他比她叻的长者,可以学懂斗咀,斗咀即是需要用脑。

珮珍穿了红色衣服来开“派对”,背后是一幅由19个长者一起完成的生命树画作,每棵树也不同。(余俊亮摄)

告别派对:等待继续创作

新抱告诉珮珍,要带她去开派对!其实这是19位艺术课堂长者的告别派对。过去4个月课堂已完结,艺术家为19位长者的作品筹办了一个画展,并且捐出艺术家自己的作品,用以筹款,希望筹到$35万元,让更多认知障碍长者上到以上这种忘记天与地的艺术创作课堂。

画展由18号举行,截至20号止只筹到4万多元,尚欠30万元。

第一次长时间接触认知障碍症的艺术家黎振宁说,男长者拿起电钻做木工部分特别兴奋。(余俊亮摄)

认知障碍者是因为脑细胞病变而退化,患者现时约11万,当中每5名女士平均一人患病、每10名男士平均一人患病。以下是轻度、中度和严重患者的情况概写。(图片来源:家务帮Agent Bong)

画展资料

日期:18/3(六)至26/3(日)
时间:上午11点至下午7点
地点:湾仔石水渠街85号圣雅各福群会8楼806室
查询:28313232 林小姐
合办机构:圣雅各福群会、全人艺动、E&R Foundation Limi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