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文创店】“兄弟皮艺”摆脱打工模式 :大家都等一个机会

撰文: 何洁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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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深水埗大南街,曾经遍地都是钮扣厂、布行、皮革店与丝带厂。但自上世纪1980年代末厂商北移,不少老字号至今经已人去楼空。近年不少文青打着工艺复兴的旗帜,朝大南街与南昌街、黄竹街交界一带大举进驻。三年来,十多间皮革店、咖啡室与艺术空间纷纷空降,这些年轻人抱着文化传承或革新社区的心志,又是否足以令濒临死亡的旧区重燃希望?在这条深水埗的老旧的街道中,我们又会看到什么尝试,然后又任由多少人和事缘起缘灭?

学做皮革批发后,阿安每天都要处理来自各地的订单。(黄宝莹摄)

踢人字拖开档 阿安的亲切笑容

三年半前随经纪到大南街拣舖的,还有阿安。他记得初到埗时,这条街没有文创店,千挑万选,才拣了最细最平的单位,然后自己卷起衫袖,买来两罐油漆自行髹墙。觉得不好看了,便索性找块布盖住幅墙,在没粉刷的百多呎店面上挂起“兄弟皮艺”的招牌,就此开业。

阿安从前做表演行业,大情大性,口水多多;脚上套双人字拖、随便穿过短裤旧T-shirt,头发一股劲儿乱绑在后头,看起来得过且过。不过,阿安舖头细细仍坚持放张工作台,谈起皮革制作更双目有火;人们不懂工具怎用、皮革怎裁么?他随手扫走台上杂物,即席示范,教到你直叫“系㖞、系㖞”。那年夏天,来买皮革的人挤满档口,外面还有几层人在排队。阿安笑容灿烂,表情丰富幽默,很快便吸引到一帮少女、中学生、白领与中产惠顾,生意愈做愈好。一个月后,他更请来了第一位员工,一切似乎满有希望。

在一条街的“战场”里,他把档仔赚到的钱,租下旁边腾空半年的800呎地舖。(黄宝莹摄)

不甘打工努力创业 由零开始到十个员工

与一般80、90后无异,阿安是那种深感工作苦闷,不想日日过住朝九晚五、加班无补水的青年。回想当年,他做表演行业,月入万多,只能高呼一句:“根本储不到钱!”直至2011年,阿安哥哥迷恋牛仔衣着与皮革配件,心血来潮买了堆材料自制皮具。那时他们一家六口住在不足400呎的家,哥哥拿工具日揼夜揼,吵得阿安大叫:“你好烦呀,不要再嘈了!”后来哥哥送他一个锁匙皮包,阿安始回心转意:“哗,好靓!”然后他们上网睇片、看教学书,哥哥主力绘画设计,两兄弟一同苦练工艺。阿安深感香港实在太闷:“去日本会行原宿、去泰国会行翟道翟市场,因为那儿满是小店,有手作交流。在香港,假日只能行商场,城市要有新元素,才会有活力。”加上当时他没有储蓄,“人到穷时计仔多”,便全职开展皮革手艺生涯。那年夏天,香港兴起iPhone 3GS手机,两兄弟拿起锤子制造手机皮革套,在Facebook未有兴起的年代,他们放上雅虎拍卖,一口气卖掉2,000多个。

有了第一笔资金,他们索性搬到太子楼上舖,在社区二手店、天光墟买来台台凳凳,以最低消费280元开班教学。那时的客人都是学生妹、文员和售货员少女,亦有阿妈携同女儿一起上堂。后来,兄弟们到大南街开店,阿安特别喜欢“地痞”档口,那种随意进来的感觉,令人更能感受街坊温情,他保留不作粉饰的档仔,时刻提醒自己虽生意渐有起色,也别忘了相信与人交流、一手一脚从零开始的往事。

“兄弟皮艺”的皮革选择多,例如Tiffany Blue和清新素色系,很快储来一班熟客。(黄宝莹摄)

好景不常,不过一年前后,大南街来了两家皮革店新晋,都是在工厦及楼上店薄有名气的工艺师,竞争感愈来愈浓,阿安自始亦失去了一份大男孩的无忧无虑。做生意,不存在谁先谁后,阿安坦言,皮革热潮令人流多了,名为市场的大饼亦似乎做大了,可新店与老字号间竞争愈来愈激烈。从店舖角度看,“兄弟皮艺”被两家皮革店包夹,阿安形容自己是一份三文治里的芝士。为免被夹死,他宁愿扩大“战线”,穿起西装学做批发。他先是在同一条街道上租下旁边腾空近半年的800呎地舖,请朋友装潢出一室复古格调,就此开起分店来。然后又多次飞到意大利工场,努力钻研皮艺,亲自挑选不同动物与部位的植鞣皮,大手笔买入数千甚至过万呎皮革。阿安见网上购物已成世界潮流,便努力打理网店,从淘宝世界中吸来一万名积极用户,又从全球购物网站Esty招徕世界各地的华侨客户。发展至今,兄弟皮艺旗下有约十名员工,店内只有简单规条︰有笑容、热情和愿意教人。

店内的工作木台,员工用以示范各种皮具制法。(黄宝莹摄)

相信藤㨢瓜瓜㨢藤的人际交流

“兄弟皮艺”的常客,包括全港八至十间相熟的社福机构。近年不少社工选择以皮革与布艺介入社区,“开组”连结服务使用者。每当机构来买皮革,阿安都会打折、有时更随意让他们拿走切割剩下的皮革碎块,做拼布或卡片套这类小皮件。有次一间友好的工作室与机构合办活动,阿安觉得有意义,便送了几幅皮革予他们,他觉得:“这些事不用挂在口边,公司大了,便要有社会责任。”要延续工艺,阿安相信交流是最重要的一环。是故他开了地舖后,仍要租下对面街1,800呎的单位,并请来两位师傅每天教班。他忆起曾有几位七八十岁的婆婆来学皮,她们精明手快,熟练下锤,穿针引线连起皮革,展现退休后依旧灵活的模样。他望望手表道:“下午又有人来上堂,我们持续每天教班,是在坚持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人际关系就是‘藤㨢瓜瓜㨢藤’,你永远不会知道涟漪效应带来什么有趣的事。”

阿安租下“兄弟皮艺”对面的二楼单位,作为日常的制皮学堂。(黄宝莹摄)

大家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除了做生意,阿安关怀身边的人。他认识许多生活过得一团糟的年轻人,他们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但薪金低、租金贵、面对家庭压力与制度压迫,单是轻轻幻想,种种限制已令梦想变得遥不可及。访谈间碰巧有伙计路过,阿安便压低声线道:“我也想他们过得好,得到晋升机会,不用为生活而太过担忧,所以我也要努力做好间公司。”无数青年创业都以失败告终,而尚未踏出第一步的,大有人在。问他觉不觉得自己好幸运,他又一次夸张地高呼:“简直是奇迹!”他顿了顿,“好多年轻人都渴望以创作表达自己,单是深水埗已经有不少卧虎藏龙,他们想做工艺、做设计、甚至开间小小的店,跳出帮人打工的生活模式,但没有钱,很多都只能挨㓥房。只要理想得到发挥,香港可以变得很不一样,只是大家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大南街人流疏落,好些少数族裔喜欢在街上乘凉与闲聊。(何洁泓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