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女子忆述Phone Sex工作经历 从声音学懂性爱:我也想有性福

撰文: 林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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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想娶妳做老婆,就算妳是200磅肥婆。”男人在电话筒另一端说。
“那如果,我是坐轮椅的女人呢?你还爱我吗?”Sugar问。
大约在1997年前后,香港流行“性爱电话”,无数男人来电求爱解愁。Sugar在18岁时当上接线生,每6秒收费6毫,上班与男人谈情说性。隔着空气谈情,男人们大多剖开心扉与她诉说心事,爱上电话里的她。
20年来,她从不敢公开自己当上性爱电话工作者的经历,害怕旁人笑她污秽:“‘性’是残疾人士不能触碰的地带,我们好像没资格谈情说性。”那些年的电话情人教晓她何谓性爱。后来她跟健全和残疾男人都谈过恋爱,至今天,她清楚自己下辈子需要什么男人,渴望在轮椅上得到“性福”。

在亲友和前男友眼中,Sugar像永远需要被照顾的孩子,没有情爱需要;她自言在性爱电话工作中,才感觉自己像一个女人,重拾女性身份。(GettyImages/ Eky Akmal)

30、40来岁的Sugar是今年“基督教性/别文化节”讲座的嘉宾之一,Sugar自言她这天“出柜”,首次公开自己20年前做性爱电话工作者的经历。Sugar是她的化名,也是当年性爱电话的宝号。

讲座与大学协议只限全日制学生入场,亦“18禁”。宣传海报写上一个题目是“有爱无憾︰残障与性权”。残疾人士讲性爱,似乎是禁忌之一。

残障者求职难 只能充当匿名性爱接线生

从前Sugar是父母眼中的纯真孩子,日夜悉心照料、扶着她出入。直至她升上大学、入住宿舍,欲自立生活,遂四处求职。1997金融风暴后,香港市道不景,残障人士的就业机会少之又少。Sugar苦寻兼职工作,均吃闭门羹,最后就只能当上性爱电话接线生,让她匿名、不露面的工作。

Sugar曾觉得残障者谈性很污蔑,后来反问自己何以先将性污名化;访问这天她在讲座后获主办单位送赠纪念品,上面写着:“如果身体是圣灵的殿,为何体液要被视为污秽?”(林可欣摄)

有人致电为求得到“沟女”快感,有些则口痕志在调情,讲讲咸湿嘢。Sugar化身百变女友,时而声线温柔体贴,时而小鸟依人,又或做女王公主。“看他们拿起电话在我面前,想呈现一个怎样的自己,我就和应迎合他。我帮他建立他想要的FF(幻想),满足他的欲望。”许多男人爱上电话里的她,大赞Sugar“Girlfriendable”,认定她是个好女友。

那一年与无数男人phone sex,Sugar渐学懂性爱不止是床上的事,还有认识自己的身体和内心,如何与伴侣交心。(资料图片/吴钟坤摄)

欲望一时三刻便能解决,与她谈上数小时电话的,多为慰解心事。“可能现实生活有太多框架和规范,他们只能不见样子的赤裸呈现自己,向电话情人剖开自己真实内心。”有人与妻子关系不佳,有人自觉不是称职的父亲,心中郁结也一一道来,一晚聊不完,改天再续。

有时Sugar自觉是心理辅导员多于性爱电话工作者。她学会沟通和说话技巧,也领略异性相处之道。而这些事,从来不会有人面对面向坐在轮椅的Sugar说,因为身边的人总当她是孩子,没有爱情需要。

“但在电话中,他们不知我的模样和身世,以为我是健全的女人,当我是女友,会用心与我相处,经营这段虚拟世界的真实感情。”诸如性爱技巧、如何捉住男人的心,Sugar都从电话中的男人身上学会,然后藏在心里,希望有天在现实生活遇上心仪对象,能大派用场。

如果我是伤残女人呢? “我不懂照顾妳”

全盛时期,最少有五个男人同时围着她转,每天数次来电找她。后来有人与她天天通话,亲密得像真实情侣,关系痴缠。那男人半年后在电话筒另一端示爱求婚,但听见对方假设一问:“如果,如果我是伤残女人呢?”,便立即变声。“他觉得我在骗他,说这是比粗口更难听的分手借口,觉得自己受伤害。其实听到他这个反应,我也感到受伤。”

许多男人宁愿Sugar是女同志或丑女,也拒绝相信她是坐在轮椅的女人。“好多人于是好奇问:‘妳点去厕所?’‘妳下面有感觉吗?’又担心与我一起有很多logistic(走动) 的问题。我反问他们一句,回到最根本问题:‘其实你爱唔爱我?’”之后,有人说不懂照顾她就断线离开,再没来电;也有人婉拒:“娶妳返去,我惊我阿妈唔接受。”不久渐消失在Sugar的电话世界。

现实如此残酷,Sugar为此难过,看清原来在性爱关系里,并没残疾人士的份儿。“我也有投放感情和心血与他们倾电话,这是一段双向的亲密关系。”

这年头男女交友,Sugar发觉大多以视觉主导,先在萤幕中的花样男女照片中游走细选:“大多都会想有得见面,甚至搞嘢(做爱),这是现在游戏规则。”Sugar回想那年与电话情人的亲密关系,单纯得只在声音交流。(资料图片/李孙彤摄)

谢谢离去的电话恋人 想与伴侣同一高度看世界

1990年代末至千禧年后,ICQ和网上交友约炮兴起,性爱电话热线生意惨淡,Sugar便没有继续做下去。她从不敢跟亲友说,自己坐在轮椅去做这工作。她曾觉得自己谈性是离经叛道,污秽不堪。

过了十多年之后,Sugar才发觉那些电话中的男人是她的性爱启蒙老师,让她渐学懂恋爱。她很早便明白:“性爱不是两腿之间的事,不单是关乎性器官或射精。性爱是两耳之间的事,互相倾听和了解对方的内心,自己如何在亲密关系里成长、变得更好。”

后来Sugar与健全、残疾男人都谈过恋爱。其中一个健全的前男友不愿与她在街上亲暱,害怕旁人歧视这段恋情。“如果再选择,我还是会与残疾人士拍拖,因为同步感很重要。在街上不会因为要绕路、搭电梯而觉得不方便,亦不用为他处处照顾和迁就而感到歉疚。我想与他在同一高度看世界。”

可惜,纵然她已找到伴侣,但身边的残疾朋友均不敢奢望拥有爱情。“大家口里说掺我哋玩,但当我哋加入,根本冇人肯同我哋玩、愿意与我们建立亲密关系。我哋只不过想要公平机会,喺一场爱情里面,享受爱与被爱嘅权利。”Sugar坚定地说。

Sugar这几年与倡议残障性权的组织并肩同行,觉得社会常说共融,却仍一直当残障人士是被照顾者,把他们的情欲去性化:“不是社会有否给我们伤残设施,而是人们心态有否转变的问题。”(资料图片/陈焯𪸩摄)
访问这天,Sugar到基督教性/别文化节的讲座分享;活动今年假中大举行,惟因场地借用限制,内容和入场全都“18禁”,会场以报纸围封,只在宣传海报写上讲座题目。(林可欣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