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情人节前夕 老Gay 吧最后情欲探戈

撰文: 吴世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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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前夕,兰桂坊继续酒红灯绿,情欲流淌。在小巷里,25年历史的香港老牌同志酒吧Propaganda(PP),也在此晚迎来结业前的最后一夜。
16年前,Victor第一次落去PP玩。当时Victor年纪小,战战兢兢的,从头到脚穿了一身彩虹。如今Victor已33岁,PP成为他的家,他在这里曾经狂欢激情,曾经烂醉如泥,“有好几次在这里醉到傻了,但都觉得好安全,无所顾虑,所以当我知道PP要倒闭后,觉得好震惊。”无法接受PP结业使他“无家可归”,因此Victor与朋友在Facebook搞了一个名为“救救PP”的专页,但可惜交友程式大行其道,GAY吧已不再是寻找同类的唯一途径。
Propaganda终究气数已尽,他们唯有以彻夜的狂欢送别PP的最后一夜。
摄影:罗君豪

无数个黑夜,Propaganda让同志们钻进另一个世界,一个让他们暂时忘记异性恋者的奇异目光。

2月13日晚,是PP的最后一夜,酒吧里几乎得肉贴肉才能自由走动,体温已烧至沸点;有不少人早已脱去上衣绕着钢管舞动;本土著名变装皇后 (Drag Queen)Coco Pop的出现,更令全场欢呼尖叫。Coco身穿的是一件绣上“PP”两字的斗蓬,以及一双五吋的高跟鞋。

“Coco你好靓呀!”有人叫道。

Coco乐透了:“Of Course!”

PP的最后一夜,狂欢以外,更是一个家庭派对。

不少人却在现场拜年,互相道贺,更有同志情侣派利是,其实糊掉性别,他们也是一个一个温暖的家庭。

 

本土著名变装皇后Coco Pop的出现,令全场欢呼尖叫。

Victor说:“其实PP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两年多前,记者第一次到访,还记得偌大又华丽的场地只得五、六个人,有的在饮闷酒,还有一个漂亮的变装皇后在场间穿插,像只落单的花蝴蝶。

香港的同志酒吧曾经璀灿过。

八十年代最有名的是Disco Disco。1991年,立法局通过《1991年刑事罪行(条订)草案》,男同性性行为正式非刑事化。其后,不少同志酒吧、Disco在中环、铜锣湾冒起,当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刚刚结业、位于荷李活道的Propaganda。PP于91年开张,作为香港第一代同志酒吧,见证了同志夜蒲文化多年来的变迁。PP旧址在云咸街近兰桂坊的位置,装潢跟现在完全不同,色调暗黑、多弯角位,甚至有一道如迷宫的镜子走廊,带点地下酒吧的风格。

 

八十年代社会气氛并不开放,但在同志酒吧里有一种很强的社群认同感,大家都是识途老马,所以玩得很开心。
为PP最后一夜打碟的DJ梁兆辉

大爱同盟总干事、为PP最后一夜打碟的DJ梁兆辉忆述:“八、九十年代,中环有Yin  Yang,后来又有Propaganda,位置好接近。好玩的地方是同志都在街上,未落club已在街上不断的跟朋友打招呼。” 梁兆辉于八十年代初次到访基吧,紧张又惊奇。地上的世界,把自己隐匿埋藏;地下的世界,竟可彻夜狂欢,拥抱自己的身分,“八十年代社会气氛并不开放,但在同志酒吧里有一种很强的社群认同感,大家都是识途老马,所以玩得很开心”。

在没有同志酒吧之前,社会气氛抑压,加上没有互联网,同志能找到同好的地方只得俗称“渔塘”的公厕以及上海桑拿室。男同志不但要偷偷摸摸,有时还会因表错情被恐同直人殴打、被警察放蛇,因此同志酒吧的出现,的确为部分同志打开了一道通往自己人世界的入口。

 

 

但性别研究学者、《男男正传:香港年长男同志口述史》作者江绍祺教授说:“同志酒吧始终是商业场所,并不是做慈善。这是一个可认识‘自己人’的地方,但亦是一个有阶级的地方。你要付入场费,当中也包括你的衣着、谈吐和身分,无形之中把同志分成不同类型。”

 

商台DJ基斯:PP曾是潮流尖端

“我去过PP后,就不再上教堂”,商台DJ基斯说。基斯是PP第一代蒲友,才十五、六岁,已落PP玩。他说:“我读的是天主教学校,读书时已发现自己对男性有兴趣,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宗教跟我的性倾向有这么大的冲突。我的朋友带我去PP玩后,我觉得好好玩,而且越来越不相信宗教,所以我就没有再上教堂。”

九十年代的PP,可谓艳光四射,以奇制胜,什么都好,就是拒绝平庸。“Gay Club里一定会有几个常见的角色,未必最靓,但一定最特别,有自己穿著风格。还记得当时梁朝伟曾在红馆演出时,穿过一条Jean-Paul Gaultier的裙子,不久以后在PP已有人穿相同的款式。就算我当时年纪小,也会在加连威老道买靓衫先会落PP。”基斯说。

 

基斯(后排中)于九十年代参加同志酒吧Yin Yang举办的变装皇后选举。图右为当年相当活跃的变性人妃嫱,于97年自杀身亡。(图:受访者提供)

以上所述的,就是我所听过有关PP的光辉年代的全部了。最近数年,几间同志酒吧相继倒闭,PP的场面也越发冷清。现在的中上环,Gay 吧只剩下在上环苏杭街的两间——Zoo及Beat,而现在到Gay吧蒲的人,已不会再以衣着出奇制胜为目标。

 

PP死因:拒绝进化?交友程式抢生意?

在PP的最后一夜,我在PP跟Facebook专页“救救PP”的发起人Victor倾谈,“入到来感觉安全吧?不用担心被人非礼吧!”Victor笑说,取笑记者这个算是Gay吧异数的“直女”。

 

Facebook“救救PP”专页的发起人Victor及他那讨厌PP的朋友Nelson。

Victor在2000年左右第一次光顾PP,并称PP为他的家,他数着PP无可取代的地方——偌大的舞池、六条钢管、Drag Queen表演:“有好几次在这里醉到傻了,但都觉得好安全,无所顾虑,所以当我知道PP要倒闭后,觉得好震惊,好想以我一己之力在网上召集一些支持者,看看能否鼓励老板继续营运。”Victor说。

Victor的友人Nelson却嗤之以鼻:“我不能接受一间拒绝进化的同志酒吧。PP无论是音乐、装修都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而且还收这么贵的入场费?我觉得因为PP是服务小众顾客群的少数场地之一,所以安于现状,不思长进。”Nelson指著智能电话的屏幕说:“而且现在若想识人的话,靠这个就可以了。”

 

PP入场费为二百多元,近年,同志交友app大行其道,免费之余,过程直截了当,要谈情还是说性,在个人资料页上一目了然,不用怕表错情一脸尴尬。

年轻同志朋友,有的贪app的方便易用;也有的根本不喜欢蒲吧,会参加同志组织、从中认识朋友。也有人认为,是因为同志文化主流化,同志不一定要去Gay吧,一样会选择trendy又有型的直吧。更有年轻同志惧怕PP:“去PP的人年纪较大,又好像会被人拉入厕所。”在互联网的世代,同志社群已好像已从实体空间移至网络世界。

 

同志酒吧依然很重要,这是一个让同志建立认同的地方。所以同志酒吧的消失,对我来说,是一种退步。大部分同志社群可能会因此消失。
《男男正传:香港年长男同志口述史》作者江绍祺

但是社会真的开放到能把同志纳入主流吗?TVB的疑似男同志角色,到最后还是会被“拗直”;陈志全在街上,还是偶然会被骂“死基佬”;自1990年起,二十多年来,政府仍未为性倾向歧视条例立法进行咨询。同时间,同志酒吧在异性恋霸权世界下被消融解体,这是“跟主流融合”,还是“被主流吞噬”?

“同志酒吧依然很重要,这是一个让同志建立认同的地方。所以同志酒吧的消失,对我来说,是一种退步。大部分同志社群可能会因此消失。”江绍祺不无忧心的道。

“在Disco能否找到真爱?不易,但可能比app容易。认识一个人,起码大家都有着衫,面对面,先倾计交流。Apps的用户好多一来就约炮,还是面对面的接触较好。”,基斯说。

 

PP的终结,象征了一个时代的消逝

PP最后一夜的音乐,以Techno节拍为主打,直到凌晨3时多,忽然蹦出一首草蜢的《忘情森巴舞》。舞池内忽然沸腾起来,舞姿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大家急急以眼神挑引,或乱吻狂舞,一种末世前狂欢娱乐至死的光景。2007年,《Entrepreneur》杂志列出10种会于10年内消失的行业——同志酒吧是其中之一。2017年将至,预言又会否实现?但或许,更重要的问题是,当“地下”的小众社群空间消失不见,而这班人又未能真正走到“地上”社群,哪里才是他们安身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