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霸决战土瓜湾 街坊打机学规划
年初三赤口,土瓜湾十三街一带,250间车房落闸过年,水尽鹅飞,唯独鹤龄街一个地舖聚集了20多个街坊。既为赤口,这里也大开杀戒,不过不是聚赌为钱财,而是聚众打街机,输了不用赔钱,只需吃一口年糕。《街头霸王》男主角隆,头绑红巾,使出龙卷风脚,与身穿蓝色挂子的春丽争个你死我活。聚众打机为的不是怀旧,而是凝聚街坊思考土瓜湾的重建议题。
土瓜湾本是轻工业大厦林立之地,旧楼如积木排列,在海傍一隅径自呼吸。旧楼失修问题严重,邻近未来沙中线土瓜湾站的区域早得发展商青睐,然而,距离铁路较远、业权复杂的区域却重建无门。以由13条街道组成的十三街为例,政府一早已收回街道业权,但因楼上业权分散,至今未有发展商愿意重建。另一边厢,沙中线即将在2019年落成,土瓜湾注定面临铁路引起的连串变化,而重建往往由市区重建局主导,大多下场,是居民提取赔偿金后各散东西。因此蓝屋香港故事馆馆长卢乐谦等人筹办“浓情机舖”,希望早一步凝聚街坊,一同讨论重建对策。
街霸决战土瓜湾的故事是这样开始:
“我们打算透过打机集资,将街霸游戏背景转做土瓜湾大街小巷。到时可能是车仔面舖老板娘对战车房阿哥……”发起人兼街坊陈芷靖一边Chok连技一边解释。
“好㖞!”一个摇杆,5个圆按钮,街坊林伟强三两下手势K.O.陈芷靖。没有客气的开场白,街坊说话就是单刀直入。
于是去年11月开始,他们把街机放于十三街地舖,邀请街坊打街机,借此收集社区故事,继而集资撰写以土瓜湾为背景的游戏。卢乐谦于初三举行街机大赛,每名参加者需付50元,参加费会用以聘请游戏设计师,把土瓜湾十三街的社区规划设计成游戏,让街坊创作游戏里的人物,变成一只属于土瓜湾的电子游戏。
鹤龄街机痴的浪漫打机岁月
西西有一首名为《土瓜湾》的诗,写道有人睨一眼这个旧区,问:“你怎么能够住在这样的地方,而且住了这么久?”然后诗如同画笔,绘画出土瓜湾的生活风景。
你怎么能够住在这样的地方/而且住了这么久?
现年40余岁的林伟强是机痴,在土瓜湾十三街之一鹤龄街出生。他家中藏有逾3,000盒游戏,60多部游戏主机,作为达人,当然在是次“柴娃娃”的街霸大赛冠军。因街机结缘,他第一次参与以社区为本的活动,认识卢乐谦等社区工作者。
回想玩《太空侵略者》的日子,林伟强记忆犹新:“印象中,香港第一间无牌机舖就在土瓜湾九龙城道,一间空置的酒楼舖位,放著十几廿部街机,有人在门旁唱代币,当年我觉得好神奇,在门外张望,两眼发光。我在土瓜湾读书,真善美村士多有座台游戏机,鹤龄街的楼上阁楼有打机舖。当时好浪漫,到时到候就会见到一齐打机的小朋友,玩唔掂互相帮对方过关。有时没钱,黐街坊一局玩,过年拿利是钱还债,请他饮汽水。”
设计社区游戏 鼓励街坊在重建时辰未到之前参与规划
以前这里是种瓜种菜的农田/远些是港湾
林伟强喜欢旧区,辗转住过不同区后,7年前搬回出生之地,说是饮水思源,回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模式。于他来说,人情味相当重要,不过他也认为这区楼宇已经老化,有重建的必要,但他同时不希望土瓜湾的历史被拆得一干二净,“要拆,我当然不舍得,但做人不能自私,很多老人家等重建上公屋。我希望十三街至少保留一栋楼作参观用途,让人看看旧楼样貌。这个旧区的确要维修,要拉过电线,维修水喉。但如果重建,你起码要保存外貌”。他指指街机旁边一个鲸鱼布袋,说:“如果这幅布残旧了,最多清洗一下、重新裱过线条,但你不应改变它的颜色,或者用胶袋罩住它。”
大概不会问这里的印裔,以及愈来愈多的/新移民,我也曾是新移民。
土瓜湾由不同人组成:旧街坊、新移民、少数族裔家庭、车房工人,游戏激发社区意识,能够接触恒常社区工作者未能接触的群体,而打街机是希望先凝聚车房工人和经历过街机辉煌年代的30至40岁街坊。
圣雅各福群会文化保育及社区参与团队主任周希旋在2007年始在湾仔洗楼、摆街站,后来办导赏团、手艺班,发觉每个手法都累积特定居民群,然而打机的居民群竟是不可想像地广阔,与他们合作的工艺师傅平日内敛,也因街机而打开话匣子。“开会通常讨论传统社福机构的运作模式,不如用新方法请街坊介入社区?打机打得多,会增进对某地方的认知,像玩《街机三国志》的人会有兴趣细读三国历史。”
打机之后,就是把土瓜湾的社区规划设计成游戏。“以前,当市建局来到,大家只顾自己,不听别人意见。写土瓜湾游戏想让车房工人(地舖商户)和居民互相理解,同时让街坊知道日后将与市建局碰头。”
卢乐谦计划与街坊一起设计游戏角色,包括大佬市区重建局总监(规划及设计)马昭智的动画模样,游戏包含两关,一关是以居民角度描绘车房把车泊满街道,展示居民对于阻街的不满,另外一关则以车房工人角度解释车房地舖细小,必须把车泊到街上,如此一来,双方都可以透过游戏了解对方难处。街机以后会摆放在土瓜湾小店、士多门口,邀请更多街坊参与。
思考赔偿以外的可能
我们恰恰经过一条横街叫靠背垄道/擡起头来我可以看见附近一幢没有电梯的旧楼
土瓜湾遍地楼龄50年以上的楼宇,十三街日久失修,不少业主希望重建,却面临死结:经济效益低以致无人问津。发展局成立的“九龙城市区更新地区咨询平台”曾向政府提议先重建十三街一带,但此处业权多达4,000个,㓥房户众多,车房也有250个,市建局要重建,赔偿金十分庞大;加上住宅楼面地积比上限7.5倍,旧楼地积比已达6倍,发展潜力不大,私人发展商自然却步。不过卢乐谦则认为虽然今日时辰未到,早晚重建都会伴随沙中线杀到埋身。
卢乐谦说:“衙前围村、利东街都是80年代开始提出重建,我们现在做土瓜湾社区工作已经迟,但始终需要早一步提高居民意识。如何重建?内容是什么?很多人觉得无能力同政府讨价还价,却想不到自己也拥有社区资源。”
游戏介入社区:外地例子可取吗?
大部分人总觉得自己与社区规划无关,重建,就等于房子拆掉另盖,钱入口袋,但原来外国有不少以游戏作切入点,打破居民觉得自己无法参与社区规划的想法。
日本社区设计师山崎亮曾经在兵库设计儿童游乐场,当时社区缺乏让小朋友尽情奔跑游玩的场所,山崎亮以“参与式设计”邀请当区小朋友游玩、设计。设计团队准备大量包装材料和纸皮箱、软垫,让200名小学生在空地上随意创作自己的游乐场,作为未来设计的蓝本。
荷兰小企业Play the City Consultant则透过角色扮演,邀请公众一起“玩社区”。Play the city已经在阿姆斯特丹、伊斯坦布尔及深圳等地举办过活动,游戏请居民辨别规划过程中的持份者,如市民、政策决定者、资本家、规划者及承建商,并说出彼此利害关系、权力及技能等。
卢乐谦也参考过不少外国例子,他认为可取的是以游戏聚众,就像这次邀请街坊打机,用空间凝聚居民,“德国、台湾等地有公司和工作室去做规划,香港这方面未够成熟,希望土瓜湾可以累积关注社区的人、工艺师傅及规划师,汇集不同专业知识。”
但牟老师毕竟在土瓜湾住了许多许多年/土瓜湾就有了值得居住的理由
多年来,市建局被批评忽略居民意见,对很多人而言,重建似乎就等于为旧区披上华丽披肩,建筑商场和酒店,楼宇变得“华而不实,贵到无伦”。然而当地居民在重建来临之前,又有没有关心自己居住的社区?他们如何参与讨论?商讨重建赔偿是否他们唯一可做之事?
卢乐谦说:“居民应该思考,我喜欢这个社区,而这个社区有甚么令我想留低?”或许西西写的是哲学大师牟宗三,是自己,也是每个土瓜湾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