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做坏事?义工团盛行致柬国孤儿院激增 大学生倡负责任做义工

撰文: 何洁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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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儿童团体Friends International网站有张海报:孩子被困玻璃箱,游人从外拍照,讽刺“儿童不是观光景点”。据2011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报告,2005年至2010年间,柬埔寨孤儿院数量上升75%,只有28%是失去父母的“真孤儿”,44%儿童由父母或亲人送至,并认为这是“孤儿院旅游”盛行令家人将儿童送往孤儿院所致。有见香港不少义工团前往探访和捐款,8名大学生成立组织“STIR搞作”,认为“服务唔系咁简单”,推动公众先学习、后服务,避免“好心做坏事”。

柬埔寨儿童团体Friends International推动“儿童不是观光景点”运动,海报中的孩子被困玻璃箱,游人从外拍照,讽刺孤儿院商业化现象。(Child Save Network网站)

“捐款者对儿童慷慨 孤儿院变牟利生意”

据联合国调查,柬埔寨孤儿院由2005年的154间增加至2010年的269间,住了近12000名儿童。二百多间孤儿院中,只有21所为公营。家人送孩子去孤儿院的原因众多,47%人因家庭贫穷,其他则包括减低经济压力、让子女得到学习机会、家人患病、父母离异或再婚等。61%孩子离开后终与亲人团聚,反映孤儿院是家境贫困的中转站。

报告又指,不少收容所环境不利儿童成长,例如数十名不同年龄的孩子睡在同一房间、职员与儿童同睡、院舍聘请职员时没有严格的背景调查,因而令儿童欠缺保护,备受风险如欺凌和性侵。据2009年国际移民组织(IOM)调查,部分收容所的孩子与职员比例高达81:1,令儿童在成长阶段得不到足够关注。

正因孤儿院情况不堪,故能吸引不少善心人捐款。除了大城市如金边和暹粒的酒店和旅行社兜售“孤儿院行程”,各国的义游团也会安排前往服务,促使越来越多孤儿院出现。据柬埔寨政府估计,所有私营孤儿院皆由海外捐款支持,当捐款不足时,院方就会要求孩子向旅客表演传统舞蹈,甚至要求儿童夜间在街头筹款以增加收入。大部分孤儿院亦没有向捐款者发收据或帐目记录。

Friends International 负责人 James Sutherland 直指柬埔寨部分孤儿院已经变成牟利生意。(截图)

Friends International 负责人 James Sutherland 指出:“现在柬埔寨没有冲突、自然灾难和战乱,故数字实际反映旅游业发展。捐款者尤其对儿童慷慨,令孤儿院变成牟利生意。”“儿童不是观光景点”运动表示,孩子一般生活于恶劣的环境,以吸引更多捐款;有柬埔寨母亲回忆送走孩子的原因,是有人跟她说:“把子女送到孤儿院,院方就会给你钱。”

而善长的捐助往往源于不解现况,联合国报告指,近五成受访旅客以为孩子被送往孤儿院的原因是失去所有亲人、也有近六成人认为失去双亲的孤儿应该由亲友收容。Friends International 深信家庭与社区支援才是儿童成长的最佳环境,因此积极推动儿童回家运动,协助“孤儿”重返父母身边、也为失去双亲的儿童寻找亲戚或邻居照顾。

有见香港每年众多义工团前往孤儿院服务,8位大学生成立STIR,推动义工“先学习、后服务”。(STIR提供)

大学生组团考察:义教系统欠跟进

有见香港各大院校及民间组织每年举办无数服务团,8位大学生成立STIR(Student Take Initative Rally)。他们质疑义工在不了解当地情况下前往,提供的服务未必适切,更可能带来负面影响。他们提倡义工教育,推动有效益的社会服务。半年前,STIR联络上Friends International,组团到当地了解问题。

去年炎暑,12位学生到达柬埔寨金边,随意在街头截一架 Tuk Tuk(出租三轮车),表明想到孤儿院参观。司机爽快答应,途中带他们到糖果店和文具店。学生林姵妡回忆,司机与店家看似早有共识,两人一起推销,学生以3美元买了包糖、十多美金挑了数本记事簿与原子笔。林姵妡形容,一美元在当地可以吃到一份便餐,团员感到未到达目的地,经已走进一条龙服务的孤儿院观光旅程。

到达目的地,数十名儿童跑出来热烈欢迎。团员随即发现孤儿院的外墙亮丽,壁画重复由不同的服务团绘画,但硬件设施却没有改善,数十儿童挤在残破的木屋,他们不禁反思,义工提供的服务是否真正适切?

他们在课室遇到一位法国少女,义教简单的ABC句式,但该院的儿童都能以畅顺英语与人沟。黎悦知不解,“为何义工没发现问题所在?他们有责任找出儿童的真正需要。”她指出服务团之间欠缺学习系统,新团不能翻查旧人的教学纪录,没有沟通与交接,导致内容重复,“一般人只停留数小时至几天不等,我们建议不要教需要跟进的内容,孩子需要有系统的课程,应由长期驻守的老师负责。就算要教,也应建立纪录系统。”

Friends International 经常教育当地人,期望群众向旅客及捐款者宣传 ‘Children are not tourist attractions‘及 ‘Don’t Create More Orphans‘。(Friends International 网站)

“义工”反被孩子娱乐  孤儿院女孩:我们不是猴子

眼见不少人抱“到此一游”的心态,黎悦知说:“大家去到孤儿院,兴奋拍照摆上网,展示自己体验当地生活。但有没有考虑过其实在消费别人的贫穷?有没有认真感受对方需要?香港的孤儿院不开放予人随便参观,为何大家又会随便跑到别国的孤儿院,拍照公开儿童的样貌?”

另一名成员尹晓晴到过中国、尼泊尔等地的服务团,深刻感受到即使义工教学内容并不适切,孩子一样会欢喜地笑,反倒在娱乐来者。她认为,孩子生活在“孤儿”的角色设定,令义工难以得知他们的真正需要。

十年前,港人陈丽娟到柬埔寨孤儿院长期服务,后来创办“小羊教育”在当地提供幼儿教育。她回忆有位女孩,长大后抱住她说:“老师,我们不是被人观赏的猴子”。她淡然说:“他们是有感情的,如果人们只来几小时或数天,然后永远不再见,孩子对关系建立的价值观会变得短暂,他们需要的是长期生命导师。”

STIR 成员在考察后检讨所见所闻,黎悦知质疑,不少大学生去完只会检讨自己学到什么,却从未询问当地人得到什么。(STIR提供)

先向在地团体了解  建立可持续系统

STIR强调成立目的并非阻止人去做义工,而是要“先学习、后服务”。黎悦知指,现时服务团风气盛行,未计民间组织,每年大学的各个系会、属会、书院都会举办类似活动,保守估计每年有过千人到东南亚地区提供服务,“如果能让作有效益的服务,会有很大影响力。”

STIR推动义工“学习更聪明的方式”,出发前作深入资料搜集,主动询问当地机构受众的需要。完成后不止要反思自己学到什么,也需评估当地人意见。“撤离计划”亦同样重要,例如思考如何建立可持续性计划,协助当地人建立完善系统,同时纪录自己的服务,让义工离开后,影响力得以持续。

她又指,若果服务团选择不再回去,应做一次过完成却可延续影响的服务,如医科生做口腔检查;若涉及长期系统建立如教育,义工可按照专业协助当地教师制定教学框架。不少在地慈善团体欠缺资源做孤儿院调查、数据分析,STIR认为团员可考虑参与研究,取代亲自到前线接触儿童。联合国则建议捐款者及旅客改为支持推动孩子回家的运动,并捐款予提倡家庭及社区照顾模式的机构。

“义游”与各地机构合作,每年提供近3000个服务团。项目经理马蔼谊认为,孤儿院商业化不在于服务本身,而是源于搞手没有了解当地情况,故未必能帮助当地人解决问题。她建议与在地机构合作,提升服务效益。

STIR成员黎悦知补充,“大学服务团风气强盛,学生离开中学,觉得终能踏出世界做有意义的事,加上得到院校资助,不用付完整旅费,很难叫他们不要去。还望大家谨记,First golden rule, do no harm. Second rule, do goo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