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人语】一代鸡王退隐 怀念唐鸡滋味 :找不到 全都改变了

撰文: 陈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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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明今年90岁,声线仍然嘹亮:“我的鸡特别靓,养鸡养得很出名啊!九龙的人都知道。”他曾畜养4万多只唐鸡,供应饮食公司及酒楼,当年甚至有著名食馆安排买手上门挑选。昔日风生水起,收入足以在市区买一层千呎唐楼单位;如今赋闲在家,逍遥自在,说起旧时威水史,他的眼眸流露出几分自豪的朝气。
摄影:梁鹏威

当兵逃难来港 为妻子农耕畜养

年尾市民抢鸡 乘胜追击

志明叔本来只当养鸡是副业,直到1958年,中国共产党展开“大跃进”运动,在各地建设人民公社,胡氏才真正开展了活鸡事业。“大陆没法供应(鸡只),就是那时候起家。大陆转公社,即是集体制、大锅饭,将近过冬的时候,没有鸡到港。于是人们订鸡的时候,起了近一倍多的价钱。本来3元多,没有多少钱赚,一下子变成6元,我们因此在年尾多少赚了点。大陆没有鸡到港的时候,养鸡赚到钱,便差不多家家户户都会养鸡,有本钱的人会养500、1,000只。所以那时候,还是足够供应全港。除了本地人和没有本钱的人,大部分人都会养鸡,还有几间大场养了十万余只鸡。”

说到当年风光史,志明叔说得意气风发:“年尾无鸡卖,报纸说政府从马来西亚订了活鸡,不愁过年。谁知道旧历二十五、二十六,将近过年,飞机来了……死了8成,怎么赚都赚不回来。”

“那时候新界还很落后,电话都没有。人们在外面开始抢鸡,他们抢啊抢,抓住一只鸡,‘鸡是我的,你要多少钱是你的事。多少钱都好,一定要卖给我!’卖了十几元,那时候已经是暴利,鸡贩便赚了大钱。那一年赚了一万多元。那时候的7,000、8,000元,可以在九龙买到一层千呎唐楼。”

今日的人或会打算一掷千金,以“砖头”保值,但志明叔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发展他的养鸡大业,正式开办志明鸡场。“我做事,很喜欢乘胜追击。”他淡淡笑着,道出自己的人生格言。“因为那些钱,有了本钱,便大量建鸡屋,建好拼命养,最高峰时养了4万多只。” 

“没有人会专门教你,自己要醒目”

“我的鸡靓好多。”每次卖鸡,志明叔的叫价总较其他人高。当年,连著名饭店泉章居也有买手专门到志明鸡场挑选靓鸡。成功的背后必有原因,在鸡场养鸡的日子,志明叔每日工作18小时。从凌晨1时开始马不停蹄,调配饲料、清理鸡笼、搬运货物、为鸡只防疫等,一项不落。鸡饲更是志明叔悉心配制,当中包括粟米、鱼粉、钙粉、麦糠、维他命等。谈及往日,他不讳言:“好辛苦啊!现在香港的年轻人没办法挨得到。”

“鸡有好多疾病,一来到便要滴鼻,几日之后还要种痘。十余日之后,要注射胸部防疫,又要剪嘴。牠得闲过头,便会你啄我、我啄你,啄到流血;又会啄其他鸡屁股,肠都扯出来……会死的,所以一定要剪嘴。”养鸡学问多多,当初志明叔如何学习个中窍门?他摇头笑言:“都是边做边学,没有人会专门教你,自己要醒目。”他只能自己旁观偷师,或者向药房店员请教,偶然也有愿意交流心得的朋友,便虚心学习。志明叔的语气透着奋斗与坚毅:“自己看到,便去试;试得到,便是成功。每一件事情都是这样。”

怀念唐鸡滋味 却无处可寻

志明叔专心一意,只养唐鸡,不养白鸡(即外国鸡,专门生蛋),只因唐鸡味美。“那时候,新界农村都是养中国旧时传统唐鸡。最初大陆解放后,他们(广州人)收集的鸡蛋快要孵出来的时候,便用一张张床,以棉胎裹好,经火车来香港。后来1958年后,便全部都是本地鸡。有些人一向不喜欢大陆鸡,便在本地农村周围收,那些鸡的确比较靓,比较大只;又有人拼命办马拉鸡,马拉鸡没什么肉,呢度唔兴㗎。” 
  
“旧时中国古代唐鸡比现在的鸡更有鸡味,皮又脆,多膏。不过现在都不太流行,例如现在嘉道理(按:香港大学嘉道理农业研究所)改良配种的嘉美鸡,用白鸡和日本鸡配种,肥大有肉,但没什么油脂,没有那么好味。”虽然他忆述养鸡生活,总说着“好辛苦”,也没有什么舍不得,但谈及那些嫩滑酥香的好滋味,多少还是有点失落。“我自己比较喜欢吃唐鸡,但现在没有旧时的鸡种,找不到了,全都改变了。” 

鸡寮不复当年 毅然结业

后来,中国恢复供应活鸡,营运鸡寮的利润已不如当日般丰厚。“生活已经平稳,聘请也艰难,于是让了一部分农地,给别人养鸡、养猪,后来他养不来便走了。”志明叔50岁前身体抱恙,于是退休,与妻子欧游,周游列国,改由儿子接手管理鸡场。后来儿子又转行养猪,直到政府要求畜农把污水集中处理,由于鸡场环境难以达到要求,胡氏决定毅然结束鸡场。

“最开心的是赚到钱,养到细路咁大……今日有这样的生活,都是靠养鸡拼回来。”志明叔感慨道。劳碌半生,他把养鸡赚来的钱将孩子送到筲箕湾寄宿学校读书。今日事过境迁,说得云淡风轻:“当年寄宿一个月学费都要百几银,普通家庭难以负担,大约等于普通打工仔一个月的人工吧……我都记不清了。想孩子读得好一点,将来出头好一点嘛。后来,两个女儿都送到英国读书。我不分仔女,愿意去便去。”

志明叔回想逃难后的种种经历,不论事业还是婚姻,都觉得凡事自有主宰。“我人生呢……前一段时间虽然辛苦艰难,但冥冥中好像……好多事情都有人给我一条路。有时,人生好多东西是注定的。”

如今,胡氏家宅后方仍保留昔日畜养鸡豕的屋棚,但已没有旧时纷闹的咯咯鸡鸣。不过,仍有几棵果树在阳光的照耀下,生气勃勃。

鸡屋已然荒废,不时有外籍佣工把这里当作郊外,一同聚餐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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