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抗疫】边扫路边口罩、边要抢购口罩 清洁工:工友洗罩重用

撰文: 黄桂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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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冠状病毒袭来,这个农历年开始香港全民扑口罩,在芸芸职业中,除了医护需要足够防疫装备,每天为巿民处理垃圾的清洁工人,同样要有足够保护,但这批基层工人却面对口罩荒,既无法负担炒至天价的口罩,又无法排队买得“良心价”口罩,成为疫症下最无助的阶层之一。
虽然早前特首林郑月娥称会派70万口罩予政府外判清洁工,但许多人像70岁的食环署外判清洁工人陈姐姐一样全不知情,而资方由2月至今只每人派过1个口罩,她每天在街上一边扫走巿民丢弃的肮脏口罩,另一边想着如何扑口罩,更透露有工友把口罩洗洗就再戴,对卫生问题忧心忡忡。
而任职垃圾站长、78岁的邓先生形容今次新冠病毒肺炎下,清洁工的待遇远较17年前的沙士差,忆述当年每月获派一盒50个口罩,更有其他物资提供,反观今天工友却要自资购买物资,却因怕丢职而噤声,叹息声下满是基层哀歌。
摄影:欧嘉乐

陈姐姐以前在制衣厂当女工,后来制衣厂北移,她丢了工作,便转行当清洁工人。那年她50岁,眨眼20年便过去。

清洁工戴私伙口罩、手套开工

邓先生的上班时间是早上7时至下午4时,但这天早上6时15分,他已经到达观塘云汉街垃圾收集站,其时拉下的铁闸外一如既往堆满数十袋垃圾,内有口罩、砖块、家居垃圾,还有食肆扔来的馊水。

邓先生不敢怠慢,立即戴上“私伙”口罩和手套,把垃圾一袋袋扔进大型圾垃桶内,他解释:“要在7时正,垃圾车到来之前把垃圾清好。”若垃圾车到了而垃圾未清理完,司机可能会不接收垃圾而直接驶走,到时候可能会被上级责骂,更可能要收警告信。

垃圾车大约七时便会到达云汉街垃圾站,邓生必需在此之前把铁闸外的垃圾清理好,否则垃圾车不驶进来,他会被上司责备,说不定还得收警告信,被公司罚款。

邓先生清理垃圾的同时,陈姐姐则推着手推车走上云汉街的斜坡,开始打扫这条全长250米长的街道。身高只有约1.5米的她脊背躬着在推车,走了不过20步,已看见不远处的马路旁及行人路上,躺着两三个或蓝或绿或白的口罩。陈姐姐说,自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以来,街上多了很多口罩,“他们(巿民)回到家楼下,便把口罩扔在地上,通街都是”。缺乏口罩的她,一个早上下来就扫到数十个被弃的外科口罩。

问及会否忧心工作时接触到病菌?陈姐姐以带有乡音的广东话轻松地说:“我唔担心,自己会小心啲。可能因为做惯咗,同垃圾打交道都打咗廿年,好似冇咁惊污糟。”

陈姐姐的上班时间是早上6时30分至下午3时30分,可是这天早上6时,她己抵达云汉街垃圾站,推著手推车便扫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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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4人剩6个口罩 

“铃——”一声,陈姐姐的手机响了,是丈夫来电。他这天早上6时许便到华润堂排队买口罩,拿到九十多号筹。陈姐姐掉线后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九十几号,应该会买到口罩㗎可?”。她说自疫情爆发以来,其外判公司只在2月初派发过一次口罩,而且每人只有1个,翌日用完就丢掉了。她曾问上司会否再派口罩,上司回应:“全香港都冇口罩,政府冇畀,公司边有口罩畀你?”

访问这天,陈姐姐身上除了反光衣及制服由公司提供,其他都是自备的。她觉得公司支援不足:“上司只是跟我们说:‘最近大家会忙一点,要做多些。’却没有实际提供资源。”
“我唔知政府会派口罩㖞,阿头都冇讲。”
清洁工人 陈姐姐

特首林郑月娥于本月8日表示,惩教署会增产70万个口罩分配予政府外判清洁工。劳工及福利局的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食环署、康文署、房屋署及产业署的服务承办商共聘请21,718名外判清洁工人,单是食环署,便有9,834名;而今年,食环署增至约有11,000名外判清洁工人。若每名政府外判清洁工人都能获派口罩,则每人可得32个,每日使用1个计算,足够用1个月。另外,早前食环署人员出席观塘区议会食物、环境及卫生委员会时表示,现时口罩数量不足,会按优次分配口罩予清洁工人。

本应是受益人的陈姐姐听罢,却瞪大圆滚滚的眼珠子说:“我唔知政府会派口罩㖞,阿头都冇讲。”

短短二百余米的云汉街随地都是垃圾,有玻璃樽、烟头、狗屎及报纸,最近则多了口罩。
陈姐姐说,街上多了口罩,是因为市民回到家楼下,便把口罩扔在马路旁。“我会小心一点,用扫帚扫起,或者用纸巾、胶袋包起。”
“之前有同事话喺口罩和嘴巴中间夹一张纸巾或小毛巾,就可以多用一两日⋯⋯唔知咁样系咪真系有用呢可?”
清洁工人 陈姐姐

工友重用口罩 洗一洗再戴

陈姐姐现时每天使用一个口罩,工作8小时后,回家才把口罩扔掉。她说有工友会重用口罩,“洗一洗,晒干后又戴上嘴”,三、四天才换一个,但陈姐姐不敢重用,怕肮脏又不卫生。

目前政府宣称派发的口罩未到手,陈姐姐只能靠自己,但家有4人却只剩下6个口罩,丈夫为扑口罩排过几次队,却没有一次成功。问及家里的口罩过两天就用光,届时有何打算?陈姐姐幽幽地说,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丈夫手上的那张筹。这时手机又响了,陈姐姐匆忙接了后,表情马上暗淡下来,“唉,买唔到都冇办法啦……”原来华润堂只卖50盒口罩,其丈夫买不到了。

最后的希望落空,怎么办呢?陈姐姐沉吟了一会儿,擡头说:“之前有同事话喺口罩和嘴巴中间夹一张纸巾或小毛巾,就可以多用一两日……唔知咁样系咪真系有用呢可?”她摸摸口罩两侧,开始思考重用口罩的可能性。

陈姐姐推着垃圾车上斜坡时,车轮滚过一个口罩,那时扫帚及垃圾铲都在车上,她贪方便,竟弯腰徒手就捡起那个外科口罩。记者着她这样做危险,她吃吃地笑了一笑,说:“我一回垃圾站便消毒。”
除了云汉街,陈姐姐还要扫云汉街旁边一条后巷,她指著楼上,犹有余悸地说:“楼上的居民经常扔垃圾下来,我见过几次,一袋袋垃圾从天而降,好几次就落我身旁。”
陈姐姐说,最近不止口罩缺,连垃圾袋也缺。公司现在每人只派两扎垃圾袋、共八个,又叫员工重用垃圾袋。陈姐姐皱起眉头说:“我跟上司说有时有狗屎,好臭,她叫我用水冲一冲。”
“十一月时派过雨衣、一对胶手套及一对棉手套、毛巾及几个口罩,后来就冇再派了。”
清洁工人 陈姐姐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豆大的雨水,陈姐姐从手推车上取出轻便雨衣,也她自费购买,虽说是一次性雨衣,但已用了几次。她说公司有派雨衣,但上一次已是3个月前的事,“11月时派过雨衣、一对胶手套、一对棉手套、毛巾及几个口罩,后来就无再派了。大家都系老人家,个个唔敢问公司拎,咪自己畀钱买”。说时她扯了扯手上那不合尺寸的劳工棉手套,这对手套洗了又用、用了又洗,已经过一周,期间捡过不少口罩。

陈姐姐花3个多小时才把云汉街扫过一遍,手推车垃圾桶的垃圾几乎要溢出,她才慢慢折返垃圾站。

天空下起毛毛细雨,记者提陈姐姐穿雨衣,陈姐姐说她不喜欢穿雨衣,又湿又焗。后来雨势愈下愈下,她才拿出一件一次性雨衣,套在身上。雨水打在薄薄的雨衣上,滴滴答答,但陈姐姐的制服早已被先前的雨水淋湿了。
“你做咩咁多事!你做唔做?唔做就走,做就唔好咁多嘢讲。” 
邓生的上司对邓生说
身材矮小的陈姐姐把垃圾扔进大型垃圾桶时显得有点吃力,站长邓生见状,马上向她伸出援手。

怕丢工作而噤声

邓先生见到陈姐姐推着满车垃圾回来,马上戴上一对淡黄色的胶手套,替她把一袋袋垃圾扔进大型垃圾桶内。那对胶手套也是邓先生自费购买,“公司派𠮶啲系黑色嘅,唔会派呢只色”。

资方不派物资,为何不主动索取?邓先生说:“费事问佢啦,问亲佢就唔开心㗎喇,你闹佢咪畀人炒、畀人闹啰。呢啲嘢系自自然然派㗎嘛,系规矩嚟,使乜问呢?唔使我哋出声佢都要派啦!”其实,他也曾经询问公司会否派口罩,最终却被上司说他多事:“你做咩咁多事!你做唔做?唔做就走,做就唔好咁多嘢讲。”

为了保住工作,邓先生和很多清洁工人都选择噤声,他指除了制服是公司派,其余装备都是他自己买的:胶手十多元、水鞋70元,口罩则是以往在牛池湾工作时剩下的,为了节省口罩,现时每天只戴1个,他知道这样远远不够,“一日最少都要用2个啦,系咪?”

这对满是污迹的淡黄色胶手套是邓生自己花钱买的。塑胶手套易坏,他常戴着手套搬别人扔来的木板,木刺划破手套,刺伤他的手指。手套破了,他又自己走去买。
“你问佢有冇派口罩,佢话有,但唔会话派一个啰!” 
清洁工人 邓生
邓生是云汉街垃圾收集站的站长,这个站里的垃圾都归他管,一天下来,这里最少要积累十余桶垃圾。

沙士每月每人获派一盒口罩 

邓先生依稀记得,2003年沙士爆发时,他在牛池湾当清洁工,那时每名清洁工每月都能获派一盒50个口罩,另加一条毛巾及两对手套,“唔够可以再问佢攞”。但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个多月来,公司只派过1个口罩,他称觉得被公司“揾笨”,“你问佢有冇派口罩,佢话有,但唔会话派一个啰!”。

陈姐姐亦指公司提供的装备较17年前的沙士退步了不少,她忆述:“𠵱家好似仲差过沙士𠮶阵,所有装备都少咗,口罩、手套都冇,要自己买,沙士时边使自己买?”

食环署回复《香港01》查询表示,食环署的服务合约有订明承办商须遵守及履行合约相关的法例,包括《职业安全及健康条例》(第509章)及其附属规例。承办商有责任确保其雇员在工作期间的职安健,包括为在不同环境下工作的雇员评估风险及采取适当的预防措施、提供足够个人防护衣物、装备、安全培训及合适的工作安排等。署方人员会进行定期和突击巡查,以查核承办商的服务表现。

垃圾车驶入垃圾站,邓生马上把装有垃圾的大型垃圾桶拉过来,勾在垃圾车车尾的铁枝上,铁枝“嚓”一声向上挥动,垃圾便哗啦啦地倒进车斗里。铁枝放下来,垃圾桶“啪”地跌落地上,邓生立即把空圾垃桶移走,再推来另一盛满的垃圾桶。
“𠵱家好似仲差过沙士𠮶阵,所有装备都少咗,口罩、手套都冇,要自己买,沙士时边洗自己买?” 
清洁工人 陈姐姐
公司于去年十一月派的雨衣破了,后来没再派,邓生便在垃圾站拿一个黑色大型垃圾袋,剪三个洞,让头和双臂可以穿过去。这就是他洗垃圾桶时所穿的“雨衣”。

工友“五饼二鱼”分享口罩

邓先生说以前公司每到月头便会派发手套、口罩、毛巾,那时他不爱戴口罩,觉得闷焗,便把口罩储下来,储着储着就储了5盒,没料到今天派上用场,更便把其中2盒送给“口罩荒”的工友,余下的够用2个月。问及两个月后怎办?他笑着挥挥手:“到时再打算,都唔计得咁长远,说不定到时有口罩呢?或者疫情就过了呢?”

接近中午12时,邓先生的电话“铃、铃、铃”地响了起来,他未接电话,已知道是垃圾车要来了。垃圾车离开后,邓先生穿起剪了3个洞、以垃圾胶袋自制的“雨衣”清洗垃圾桶。另一边的陈姐姐脱下戴了数个小时的口罩,小心翼翼地折起藏在衣袋里,然后从垃圾站的雪柜内取出饭盒,坐在滴着水珠的垃圾桶旁吃午饭。

垃圾车走后,邓生穿起“雨衣”清洗垃圾桶,水花四溅。他在垃圾桶下放置一个筲箕,以接住残留垃圾桶内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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