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厕难】清洁工辛酸史:“拉一地屎专登激我”
说起公厕,10个香港人9个有话想说。吃喝拉睡是人类维生的基本需要。但在香港吃喝睡既是愈来愈贵,以为拉屎已经最廉价最低级,但要拉得安稳有尊严,也充满难以言明之处。厕所建在哪里、髹什么颜色、何时清洁,全都牵动着我们办大事的听觉嗅觉视觉各种感官神经。自从20世纪末期发明抽水马桶和排污系统后,现代意义的公厕宣告诞生,从此被视为城市文明程度的指标。香港是世界先进城市,厕所呢?
我们找上不同的人,包括肠胃过敏者、清洁工友、建筑师等,问他们:你今天拉得好吗?你理想中的厕所该是什么样子?
摄影:罗君豪
香港建筑学会会长吴永顺认为,公厕和商场厕所的要求不同。公厕设计不需花巧,最重要是管理得宜和经常清洁。“公共厕所使用者不是家人,互不认识却密集地共用同一个厕所。”只要清洁和管理得宜,干净企理无异味即可。“管理最重要!”
全港公厕共约1000间,其中787间由食环署管理,所有实质管理和清洁外判予私人公司。近来食环署节省人手,如1月份湾仔区突然减去14间公厕的夜更清洁工,其余部分区也将男女厕所工各一,减至1人包办。
抱怨公厕臭气薰天一地屎尿,可有想过,背后默默把屎把尿抹抹抹的是谁?
公厕“客人” 如何招呼看不见的清洁工
见面数分钟,我已在注视碧华姨手上的红宝石金戒指,大概因她穿金戴银,与清洁工身分有差异。碧华姨没察觉这种不敬,她对任何人也毫不保留,摸一摸转一转那戒指,说是老公送的。我站在她面前,隔着厕所的镜看她啜泣。“他跌一跌就走了,我想请假照顾他,大家姐不批,3个月谁会批,惟有辞工再上班。一笔遣散费没了,听说别人都有万几2万元。”
大坑道公厕有2个清洁工,一男一女。那天我早上7时多抵达,女厕已经连一张厕纸也没有。碧华姨于是口头重演工作程序,带我进入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开始得很早,每朝6时15分已到达公厕,扫走地上的纸后,用水喉大清洗,其余的洗手盆得用毛巾逐个抹,这时才7时多。等到食环署“阿Sir”9时多来巡查,看看厕格干不干净,签了名才作实。若刚好人不在,则当是偷懒。
碧华姨常称呼来厕所光顾的人是“客”。这间公厕客少,每来一个,她便在清洁房内坐着等,客走了,才拿地拖和抹布走出去,清理每个人留下的痕迹。多有趣的游戏,她完全没亲眼看见客人上了哪一格厕所、用了哪个洗手盆,但一下便察觉厕所每个细致的变化。例如有天下大雨,有客来厕所吹干湿掉的衣服,干手机下方是垃圾桶,客人为免衣服碰到垃圾,一下子便把装垃圾的胶袋绑结,好把整件衣服套着干手机吹。客人走了,碧华姨从清洁房内出来,一眼便看见打了结的垃圾袋。她一边解开一边说,人都是图自己方便。
碧华姨过去10年都在鹅颈桥公厕过,那里几乎每分钟也有人排队等上厕所,她自然做到无停手。她猜有些客是有意“激”她,才把屎拉得一地都是。有时拾到针筒,她也要用报纸包好才丢。
死也等不到的遣散费
“人嘛,老来总是怀念。”说起鹅颈桥的日子,碧华姨红着眼思念旧同事邓雪英。2005年碧华姨全职撕街招,经常去湾仔一个厕所换制服,邓雪英在那清洁,因此互相认识。没想到几年后,碧华姨转到鹅颈桥当清洁工,邓雪英刚好是她的替班。
“本来应该有遣散费,等不及就走了,我们这种做厕所的,够低下层了,也不用那么刻薄,在生什么也没有,死了也没用。”碧华姨边哭边说,我没听清楚。后来问清洁工人职工会组织干事陈子杰,才知道她说的是食环署旗下的外判清洁公司之一利兴,2012年拖欠逾150名清洁工约200万元遣散费,邓雪英是其中一人。
邓雪英年纪比碧华姨大,那时已是70多岁,遣散费应该有2万多元。可惜官司拖了2年多,邓雪英等不及这2万多……而利兴在聆讯期间,继续投得食环署和房委会合共7份外判合约,合共9200万元。
不只如此,陈子杰说食环署的外判合约通常每2年到期,续约便要重新入标。他用“金矿”来形容这些外判合约,根据工会的调查,食环署所有的外判合约加起来达20亿元,但是中标的外判清洁公司则只有10间左右,而且来来去去都是几间大型公司,例如碧瑶、庄臣、万成、立高等。
碧华姨在鹅颈桥的10年间,每天工作9个半小时,薪金由8千多加至9千多元,所属的外判公司也转了3次,先是卓士,再来利兴,其后是碧瑶。大坑东公厕的清洁公司是立高,前身是卓士。陈子杰说这些外判公司通常每2或4年即转手易名,受雇的清洁工经常被要求签名转为自雇,等同自己放弃遣散费;或者像碧华姨争取利兴的遣散费结果一样,其中八成与强积金对冲。
“世界是现实的。”碧华姨的一位同事说,他们这种清洁别人屎尿的职业,“额头上刻着穷字”。但究竟穷的是这些靠劳力赚钱的老人?还是连他们的劳力也要伺机剥削的资方?甚至对之麻木不仁的食环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