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年衙前围消失】拖了34年的重建  如何折磨他?(上)

撰文: 黄泳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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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前围的村民总是沉静,常说自己什么都不懂,然后静静搬走。但是我们和村民接触期间,看见他们眼中忍住的泪水,看见他们对陌生人的徨恐,这34年来,究竟他们是怎么过?

这条村有说不完的故事,它叫衙前围,因为以前就在九龙城寨的衙门外面,村民表面是庶民,但是要服务衙门内的官员,例如为官员种菜,所以算得上有政治地位。日占时期,日军曾经下令“三天内要夷平衙前围村﹗”这班村民为了保村,甘愿搬沙运泥做日军劳役。后来的英政府也有想过收回这条村换地,但因为按法例安置村民搬屋太贵最后放弃。

夹在黄大仙下邨和东头村高又密的住宅之间,衙前围村八十年代已被长实看中,千禧以后市建局出手,要楼要地不要人,史诗式重建拖足34年。来到今日,整条村搬剩两户。世界都在静待下周市建局来清场以后,这里每一块石头都将成为历史。

毁我家园 ,又唔俾返地方我住。
衙前围村民
1月25日,呢世都记得,仲记得清楚过自己生日!
村民李先生

收到清拆令的一刻 刺痛村民心

“1月25日,呢世都记得,仲记得清楚过自己生日!”村民李先生愤慨地说。若问村民内心最刺痛一刹,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回答,收到清拆令的那天。一纸文件,却沉重无比。

2015年12月15日,那张由地政总署发出的〈土地(杂项条文)条例〉通知书,道出了残酷事实。文件清楚写明:饬令村民要在2016年1月25日前离开,若不遵守条例,首次被定罪最高罚款为50万元及监禁6个月。若罪行持续,每天另外处罚5万元。官方文件一出,白纸黑字,清晰法例,地政总署等同判了衙前围村死刑。有年老村民表示收到通知后,晚晚未能安眠,像在倒数人生最后限期。

面对惊人的处罚金额,监禁6个月的后果,留守的村民无一不忧心忡忡,“企出嚟,都好大压力”。清拆令的罚则进一步把村民推向绝望,抗争之路断了,只好在看似无法扭转的局面奋力挣扎。 

对于村民,市建局围起的铁丝网像利刀,是种无形压力。(黄宝莹摄)

围板铁网为牢 添无形压力

“好似有把刀,慢慢向你刺下去,慢慢流血。”李先生形容围村的铁丝网像利刀,是种无形压力。谁想过一踏出家门,逼紧的是一排排铁丝网,像牢笼。

李先生三代居于衙前围村,本以为一直安居乐业。1980年代,长实开始收购村屋,收一间,拆一间,然后便在空地围上铁丝网。34年的清拆行动,使村内处处都是围板、铁网,未拆的便贴上地政署通告,门上挂上大铁锁,等待被拆。如今,李先生的家对面便是一排铁网,内里杂草丛生,屋两旁亦只剩围板。重建于2007年展开后,一晃快10年,围板愈来愈多,野草愈长愈高,像一个拆村逼紧的警号,李先生愈来愈不安。“半夜惊醒,谂点样同佢(市建局)抗争。”未有安置,未有合理赔偿,未敢安睡。

地政署每拆一间村屋前,先围上围板,拆后,便换上铁丝网,网内只剩一块黄沙空地。因此,每一重新建的铁网,对于李先生、对于村民来说都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村民愈来愈少,铁网愈来愈多,村屋失去相邻房屋依靠,村民失去邻舍支撑,重建加快,铁丝网逼紧家门,没有人想过,围村,最终变成铁网围村。

与政府周旋 劳师动众的消耗战

重建长路另一个折磨,是不停准备繁琐的文件、来往各个政府部门、召唤身边人上法庭作见证等等,劳师动众,却未必有结果。

佢叫我揾个死人出嚟签名!
村民庄先生

600几年来,衙前围村属于私人土地,村民买地建屋,世代居于此。惟条例已过时,以往买地买屋又没有持有效法律文件证明,导致业权问题复杂,影响赔偿金额及上公屋的资格。

不少村民因处理业权文件问题,无法专心工作,因此辞职。“开车成日过龙,根本做唔到嘢。”庄先生本为的士司机,为重建一事上星期已停工,因限期逼紧,业权问题尚未解决。“佢叫我揾个死人出嚟签名!”庄先生与上一任业主素未谋面,只知其生于1910年代,估计对方早已不在人世。为了向市建局澄清业权问题,庄先生登过报纸寻人,上过法庭证明无法寻获此人。问到现时结果如何,庄先生愁眉深锁,表示头痛欲裂,不愿忆起,“问起人都癫。”说罢,随即转身离开。

重建的赔偿理应按业权、村屋面积计算,村民不明为何要调查经济状况。李先生称除自己家庭外,有关系,有经济连系的亲属也要查。“根本三家人陪佢(市建局)一齐玩。”男家、女家的家属要出庭宣誓,每次也要准备各种文件,一屋牵连甚广,弄得大家心烦。比起赔偿,村民直言更想要的是有瓦遮头,安居到尾。由于李生的太太曾用首次置业登记费,故未合资格申请公屋。拆旧居,没新屋,怎可行?因此李生联同村民四处奔走,争取合理安置。为此李生经常请假,唯有辞职,靠储蓄渡日。找法援,区议员,社工,各种可能性都尝试。

漫长的奔波,折磨的不只是当事人,还有枕边人,家庭因重建一事意见不合,时有争吵,上年,李生太太最终与他离婚。因此,李先生今年终于符合资格申请公屋, 有一瓦遮头, 但早已村不像村,家不成家。(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