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三十】记者罗恩惠再访流浪孩子 八旬高尔泰为伞运寝食不安
“我已老了,无所谓了。你们还年轻啊,来日方长。”1989年5月19日,赵紫阳在天安门广场对静坐示威的大学生说。30年前于广场上听到这番话的人,若能生存下来,今天有些也已白发苍苍,足以说出一句“我已老了”,甚至有些人已带著回忆长眠。对于被迫流亡海外的民运人士,“六四”绝不是可以“无所谓了”的事,他们虽重见天空,却失去了大地,有家归不得、年长父母不可见,都是流亡的代价。
获政治庇护前 女儿内地自杀亡
流亡者高尔泰是一名画家兼散文作家,六四事件后,他被冠上“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入狱,1990年被以“结束审查”之名获得释放。1992年,高尔泰与妻子蒲小雨透过“黄雀行动”抵港。
高尔泰和太太经地下通道来港,惟他与前妻生下的女儿被迫要留于国内。当时女儿考上大学,却因父亲“右派”的身份而不被大学取录,导致她精神压力很大。正在逃难的高尔泰承诺女儿,一旦安定下来便会联络她,著女儿等他消息。高尔泰夫妇俩抵港后一直住在安全屋,未能与外界联络。数个月过去后,终于收到有国家愿意收留他们的消息,于是便走出安全屋打长途电话联络女儿,岂料女儿在前一天自杀身亡,结束了她短暂的生命。高尔泰夫妇俩后来流亡美国,过上低调的生活,把经历写成《寻找家园》一书。
记者罗恩惠 采访华东水灾 胎儿夭折
“六七暴动”纪录片《消失的档案》兼“六四事件”纪录片《流浪的孩子》导演罗恩惠当时访问了高尔泰。身为记者的罗恩惠听完高尔泰的丧女经历感同身受,并与对方分享了自己的故事。1991年发生华东水灾,罗恩惠前往河南最贫困地区进行账灾活动。上机前她刚怀孕数周,乡村颠簸不平的路,加上为期一周的奔波,回港后,她前往医院产检,妇科医生告知她7、8周的胎儿没有心跳了。那是罗恩惠首次怀孕,对于孩子没了“唔系好消化到”,后来在访问中与高尔泰说起自己的事,两人感叹生命无常,也因此成为了好朋友。
流亡美国 高尔泰心系香港
高尔泰离港前,罗恩惠陪伴高氏夫妇在香港山顶转了一圈,让他好好看看香港,“佢好感恩,好多谢香港救返佢。”高氏夫妇离港后,每年会寄圣诞卡给罗恩惠。2014年的圣诞,他们如常寄来了圣诞卡。圣诞卡上绘有一把黄色的雨伞,以白色颜料呈现白雪纷飞,那年香港经历了“雨伞运动”,高尔泰给罗恩惠的书信中亲笔写道,“这段日子,每天都要和小雨(高尔泰妻子)一同看几次电脑,为香港寝食不安。”
亲画黄色雨伞 为香港寝食不安
罗恩惠称,高老师一直很挂念香港,很感谢香港救他们,让他们过有尊严的生活,“经历过六四嘅人呢,成日都觉大陆忽然间就屠城,(雨伞运动)会杀晒我哋广场瞓觉𠮶啲人,咁佢就写信畀我,日日一瞓醒就睇香港新闻,好挂心香港。”1993年一别,再见时已是白头,2017年《消失的档案》于美国完成巡演后,罗恩惠专程探望居于美国西岸的高尔泰,八旬的高尔泰仍在作画,控诉中共政权下人民的渺小。
流浪的孩子
“六四”对于流亡海外的民运人士来说,他们不敢亦不能忘记,身在异地以他们的方式纪念,本港亦有不少悼念“六四”的活动。罗恩惠于“六四”20周年时,曾拍过一部纪录片《流浪的孩子》,纪录逾20名流亡人士的生活,最近该片再于中大放映。20周年的片在30周年重看,罗恩惠说完全不过时,因就“六四”事件,中共没有道歉,事件没有进步,“仲噤声得更加紧要。”令人嘘唏的是,十年间片段中又有些人离开了,如广场学生纠察队领袖张健。
子弹曾长留体内 48岁张健离世
今年4月18日,张健在德国慕尼黑医院病逝,享年48岁。六四发生时,他18岁,是一名体育学校预科生。他在广场与一众学生渡过了四十多个日与夜,身为学生纠察队总指挥,惟一的念头就是保护学生的安全。六月四日凌晨,他为了救被围捕的学生,解放军向他发了三枪,其中一枪击中了他的右腿。那颗埋藏在他身体的子弹,陪他经历被抓捕、隐姓埋名、逃亡的日子,天雨时伤口会传来胀痛。2001年张健成功逃亡法国,2008年,张健将陪伴他19年的子弹取出。张健曾于“我要回家”一书中写道,“对于经历屠杀而活下来的人,弥足珍贵的就是还可以回忆和思念。”
我认为六四的记忆问题,不是一个大问题,不是因为我没有忘记,而是说共产党一天也没有忘记。不是说他三十年没有忘记,他一秒钟也没有忘记。
鲍朴:共产党一天也没有忘记六四
对“六四”事件是选择记忆亦或遗忘,《流浪的孩子》一片于5月30日在中大放映,到场的以中年、老年人为主,较少年轻人。有人在观看完影片后表示,意识到年轻一代正在对事件遗忘。编辑及出版中共前总书记赵紫阳秘密回忆录《改革历程》一书的鲍朴于放映会后称,“我认为六四的记忆问题,不是一个大问题,不是因为我没有忘记,而是说共产党一天也没有忘记。不是说他三十年没有忘记,他一秒钟也没有忘记。”每年的六四前夕,内地的维稳、对学校网络的限制、天安门广场增派公安巡逻等,都在反映,中国共产党从没忘记“六四”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