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大奖建筑师×天水围街坊】如何改造疏离城市?

撰文: 吴世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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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化”了英国利物浦小镇、并因此胜出国际知名艺术大奖的建筑团队,踏足多年被称为“悲情城市”的天水围,将会展开一场怎样的旅程?

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成员带Assemble游天水围。(左起:阿隆、阿娟、Roni、阿欣、Assemble成员Mat、阿靓及Assemble成员James)(摄:龚慧)

记者带建筑团队Assemble踏足天水围,并在社区组织“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的带领下,一起探索此荒谬无比的都市空间,并彼此分享交流两地的社区自救经验。

 

面对财团垄断、抹去个体的大规划,香港的天水围或英国的利物浦,其实都是背负着相近命运的共同体。

Assemble:2015国际知名英国艺术大奖Turner Prize得主,年轻英国建筑团队。因擅于深植社区的改造工程而得奖,成功例子与居民合作复修房子及举办社企,以对抗政府重建计划。
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近年社区组织人士透过不同的社区营造计划,努力改变多年被称为“悲情城市”的地景 。

在领展旗下的颂富街市,看菜看鱼,了解领展如何加租赶走小店。(摄:龚慧)
路上遇见街坊,街坊不忘投诉屋邨里的“废篷”,挡不了光也遮不到雨。(摄:龚慧)


应社会创新平台MaD Asia之邀,Assemble的其中两位年轻建筑师James Binning及Mat Leung来港主持工作坊及讲座,记者于是趁机带他们到天水围走一圈。


车子经过一座座一式一样的公共屋邨,在人烟稀少的车道上飞驰,两位惊讶于天水围之大。“想不到天水围住上了三十万人,差不多相等于英国第十大的城市人口。”James说。走进天悦邨里,他亦有发现:“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商店。”


或许乍听之下,位于香港西北边陲的天水围与炙手可热的Assemble沾不上边。

天水围让我想起英国战后在伦敦近郊所建造的一些城镇,规划同样差劲,而且造成疏离。而天水围比那些城镇大得多,这是让我最惊讶的地方。
Assemble建筑团队成员James

但事实上,这个规划欠完善的社区,因年前多宗家庭惨案、低就业率、以至疏离隔绝等问题,引来不少有心的社区团体进驻,鼓励居民自发参与社区改造,一于在苦等政府之前出手自救。在这点上,Assemble这一班“进击的建筑师”所曾应对的问题也是相类似。

 

1981年,利物浦小镇Toxteth发生暴动,政府计划拆卸及重整社区,但居民多年来奋力抗争,更尝试美化清洁街道、举办墟市,甚至成立社区土地信托基金购下部分房屋。

 

Assemble不但跟居民复修十家房子,还开设社企,与居民一起以废弃建筑材料D.I.Y成美丽的手工品发售,让收益回归社区、帮助这个曾被政府计划拆卸的社区得以重生。Assemble便凭此计划夺得Turner Prize。

 

创立于2007年的“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希望能组织团结居民,让他们更自主的实现生活,而不是帮他们计划、或搞搞兴趣班减压便算。“我们希望能做到倡议和社会改变,我们不是很听话的社区组织。”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的主席阿靓向Assemble笑着自我介绍。

大家围看屋邨地图,了解天水围的社区设施。 (摄:龚慧)

睡房城市的苏醒

天水围的祸根,应该种于八十年代政府与巍城有限公司签订的密议——政府不得在政府建筑物内,发展可能对其发展商造成影响的商业项目。所以商家垄断难免导致日常消费高企,再加上天水围的社区规划差,社区配套不足、位置偏远使居民花费大量交通时间,就如干事阿欣所说:“对政府来说,天水围只是一个睡房城市,大家回去睡觉后第二天早上又出外上班。”

说罢,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的成员带同Assemble逛天水围公共屋邨,参观种种荒谬怪象——在驾驶者思维导向设计下,天桥往高空伸展,推著婴儿车的母亲为觅斜坡不断绕路;屋邨的喷水池被“封顶”,街坊气愤指因为公屋如太美会影响私楼楼价;多独居老人居住的天晴邨,似是老人区,因交通灯和天桥太多,所以老人不大愿意外出;政府为解决墟市问题而设立的天秀墟,却因过度管理而显得死气沉沉,不过当中有社企天姿作围的菜档,则鼓励大家用“社区货币”(时分券) 购买。

 

“我们希望争取的是街市,政府却给了我们一个只能卖菜不能卖肉的天秀墟。”阿靓无奈道。
 

众人还带Assemble走入由领展管理的颂富街市,不时翻新加租,赶走小商户;又走入颂富商场,穿过“金行街”。James一脸迷惑:“谁会在这里买黄金珠宝?”阿靓答:“天水围靠近深圳,所以许多内地游客会在这里买金。”

天秀墟的门口。 (摄:龚慧)
轻铁是来往新界西区内的主要交通工具。(资料图片/龚慧摄)
Assemble的Mat (中)建议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成员们怎样可更好的计划空间。 (摄:龚慧)

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推动永续文化

“天水围让我想起英国战后在伦敦近郊所建造的一些城镇,规划同样差劲,而且造成疏离。而天水围比那些城镇大得多,这是让我最惊讶的地方。”James说。

 

但当危机出现,改变的机会也同在。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就是其中一个介入天水围的社区组织之一。刚创立时,组织著重解决托儿问题及厨余回收,以减低食物价格、以及借此为当区妇女提供就业机会。

 

“但是渐渐地,我们发现只解决现有问题并不足够。我们还应推广一个更好的生活方式及环境,所以我们希望推动永续文化。”阿欣说。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现正争取把闲置土地改作社区菜园,以及电器及大型家私回收站,推广区内垃圾回收。他们又抗议领展关闭天耀邨街市,逼使居民到昂贵的天盛街市买𩠌。

 

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对Assemble感特别好奇的是,为何英国专业人士这样积极主动的跟不同社区合作,反观香港的专业人士,则少有关注草根社区?

 

James认为,传统“专业人士”的概念,造成一大分歧、而这样的分歧只是弊多于利。“我想我们尝试的不过是回到老旧一点的办事方式——就是落手落脚的去建造。这让我们可亲身参与、更身在其中。”他说。

 

他亦指出,天水围就让他想起利物浦的Toxteth。那里的居民组织起来,对抗政府重建的计划,抗争足足二十年。后来Assemble加入帮忙,重新复修十所破烂的房子,又与居民一起创立社企,动手把废弃建筑物料造成手工品,让收益回归社区。
 

“天水围跟利物浦一样,政府的社区规划并不符合大家的愿望。”James说。

Assemble另一著名的计划Folly for a Flyover,把桥底空间改造成表演场地。(图:Assemble Studio Website)

Assemble:在建造过程中,大家都是平等的。​

Mat亦说:“其实许多社区计划的成功并不因为我们。我们只是刚巧在恰当时机加入。但我想,若要吸引外界帮助,就要把这地区的问题扩大至全港的问题,关乎香港的其他发展,让大家觉得身关己事。”

 

Assemble擅长把闲置或荒废的空间,以廉宜物料及义工之手,改造成好玩又能吸引公众参与的空间——首个计划Cineroleum便以全人手把一座油站改建成一间戏院;大受欢迎的Folly For a Flyover亦于桥底空间搭建临时表演场地。有趣地,天水围社区网络亦不时妙用屋邨楼下的空间,举办墟市、展览、音乐会等等。关于空间,Assemble有话儿:“大家共同建造,是一种增加凝聚力的魔法。我们的Folly For a Flyover的工程没有围封起来,人人都可见到、明白我们做甚么,也可以加入。”Mat说。

 

James亦指出,Assemble在为Chichester Festival Theatre建立一个临时表演场地时,不少老中青义工齐齐加入。“在建造过程中,大家都是平等的。无论你是退休军人、或是年轻的舞台设计师,都能在这过程中携手合作。”James说。

Assemble建筑团队曾把英国一废弃油站改建成一间临时戏院,大家跟超过一百位义工齐心合作,参与建设。 (图: Assemble Studio Website)

刚好,目前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正尝试申请一幅闲置土地,盼望能改造成社区菜园。除推动绿色永续生活外,也希望以此为天水围“新中心”,连结起附近不同社群如学生及智障人士等。James和Mat皆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空间就是可以让你做的事情更visible!”Mat说。

 

“不妨向外公开自己的计划,画出自己的设计,这更能吸引大家一起来帮忙。捐泥土也好、动手建设也好,让大众都可贡献自己的想法和知识。”James 向阿欣提议。

然而,干事阿娟担忧,社区工作需要深耕细植,但社区组织得到的拨款往往只能办为期数年的计划,如何能做到持续性的效果?擅长搞短期计划的Assemble却认为“临时”也是一种优势:“短期计划不需要考虑建筑的持久性,而且也较容易说服地主把地借给你。而且短期计划能更有趣及具创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有很大的效果。”Mat说。但他同时补充,搞短期计划得同时具备长远视野,怀抱着一样的目标,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跟组织在同样的轨道上。

“要对抗对自己强大得多的规划力量并不容易,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像是Granby的居民其实抗争了足足二十年。”James说。阿靓同意,“我知道我们不能依赖政府,我们的能量来自草根人民,要主动改变生活。天水围被污名化太久,我们好希望能让大家觉得,天水围其实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大家一起在领展商场的酒楼饮过茶后,Assemble便乘坐轻铁,离开天水围。各自各回到自己的岗位,不等待打救,继续深耕细作。

天水围不乏闲置空间,可以怎样更好利用呢? (摄:龚慧)
天水围之游完结,Mat买了一袋本地靓橙。大家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深耕细作。 (摄:龚慧)

MaD 2016立村时间邀请Assemble作开幕嘉宾,他们将主持开幕分享及对谈。活动详情请参阅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