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仁倒庄】从89到97 两代学运老鬼谈政治中立:是在沉默里消亡
2014年的雨伞运动,学运受到空前的冲击;本土派冒起,发起退联行动,更出选抢占各大学生会领导权。走到今天,出现断庄潮,多间大专院校的学生会出缺,而今日将举行补选的树仁学生会,有候选内阁更高举“政治中立”的旗帜,参选学生会。蔡耀昌和麦德正这两代“学运老鬼”,分别在八九前和八九后,成为学生会领袖,积极参与社会运动,究竟这两代人的学运路,和今日的学运有何分别?他们又如何看“学生会要政治中立”这个说法?
八九一代:学运的高峰
80年代初,中英两国就香港前途问题展开谈判,这个年代是香港前途和政制发展的重要时刻,而香港学生,就站于时代尖锋,领导学运思潮。
现任支联会副主席蔡耀昌,在就读中文大学的五年间,全程投入学生运动,分别在1986年担任学生会福利干事、87年担任外务副会长、88年担任学生会代表会副主席、89年任学联中央代表,并于90年任学联秘书长。“当时前途谈判时,学生会是最早支持民主回归,与400个同学围著辩论。88年罢课(反对四改三学制)有数千学生参与。89民运更加是空前绝后,到90年代,学联也是相当强势。那是学运光辉的年代,能够在这一代搞学生组织,其实好幸运。”蔡耀昌忆述昔日学运光景,88年罢课,就连校方也在“同一阵线”提供校巴接送,绝非今天能够相比,“当年我们要民主制度,走到内地示威,时任港澳办副主任鲁平也要亲自接见游说,但我们坚持要见主任,在他面前示威。”
“那时学联是带领著香港的政制发展,民主回归一词也是由学生领袖提出,港大学生早于中英联合声明签署前,已去信赵紫阳谈民主中国,当时还获得回信:‘你们的民主,就是我们的民主’。”作为当年的学运领袖,蔡耀昌也支持民主回归,在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民主大环境下,回归中国,至今不变,“在民主回归的议题上,我是最有资格说毋忘初衷的人。”
主权移交22年,香港民主政制未见突破,民主回归论被重新检视,究竟当日学界精英是否误判?“没有误判,也不后悔,回到过去你有选择吗?当时不会有人提港独;而且骨子里也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殖民地本质上是不公义的;另外英国政府自己也挨不住,即使心底多希望维持现状,也不能实现。改革开放头十年给我们很多希望,以为中国终归走向民主,其实共产党自己也料不到,今天会发展成这样。”
八九之后:较平静的一代
八九之后,主权移交既成为定案,91年全面直选愿望落空,民主派转为争取95年全面直选。麦德正参与了“八九之后”的学运,他在1993年至1995年,先后担任了两届树仁学生会外务副会长和一届学联常委会主席。他形容,当时局势较八九平静,主要讨论香港主权争议,“那时学联同民主派,常常高叫民主回归,回归你中国之下,我们要有个特区,我们要民主自治。”
麦德正一代学运人,致力推动1995年立法局全面直选,他更形容学联是推动社会前进的先锋,“凡有全港直选,学联都会介入,不分党派支持民主。在推动政制发展上,学联十分先锋,一直坚持要全面直选,而到95年立法局终于有直选。”然而如今不单没有直选,多年争取仿佛徒劳无功,社会被“无力感”笼罩,“以前香港人抗争有一定力量,不如现在般心淡。以前一定要理政治,如今就算关心,都有无力感,特别在伞运之后。以前手段未用尽,今日就好像用尽了,连暴动(旺角騒乱)都试过,政权都不为所动。”
雨伞运动:“革”走了一代人的学运
2014年由学联主导的雨伞运动,占领街头79日无功而还,被部分人定性为“失败”的社会运动。一场大型社会运动的“失败”,人们开始对过去的路线进行反思。各大专院校学生不满学联的领导,以及官僚架构等原因,纷纷在校内发起退出学联。“本土派”瞬速崛起,如港大冯敬恩、中大周竖峰和树仁杨逸朗等人,以鲜明的“本土”立场,进军学界。“本土派”又开始对过往的和平抗争路线批评为“消极”,更主张港中区隔。学联出身的麦德正认为雨伞绝对是学运的分水岭,“本土派”冒起,学联领导学运的时代也就此终结。对于同学选择退联,麦德正表示理解,“以前都有同学批判学联,但未至于终结学联,但伞后学联正式玩完。这是一个时代的激烈反应,无办法,学联在雨伞运动中具领导地位,但最终这场运动得不到理想的结果,反弹是可以理解。”
而蔡耀昌理解学联在雨伞之中的失误,“如果我去他们的位置,可能会做得更差”,但他就不太同意退联的做法,他认为可以改变学联制度,从而解决当中的问题,“雨伞时,他们是有制约和盲点。但有问题都好,其实组织制度都可以解决到,如果说不需要组织,首先你应该铲除学生会。你说不要这个组织,但我又看不到你有第二个出来。”他认为,退联对现实政治有影响,从过去几年也看得到,学界合作的确减少,“如果有学联,我觉得未必好得好多,但比现在好。”
与传统民主势力“分家” 本土派席卷学界
2015年起,“本土派”开始出选学生会,随后更成为学界主流。与中国的态度与立场,是本土派与民主派最大的分歧。本土派认为,香港与中国应当区隔,甚至在民主道路上分开;2016年,大专院校学生会全数缺席支联会“六四晚会”,并各自举办六四活动,其中十一间大专院校举办“六四论坛”,全盘否定支联会思想及其“建设民主中国”纲领。
麦德正认为,中国对本土青年的打压愈来愈严重,本土思潮冒起是十分正常,“又普通话、又新移民,地方已经不多但又来香港抢资源,年青人想保卫自己的家园是十分合理。”不过,他却认同中国民主与香港命运是不可分割,“香港一定受中国影响,你想香港有运行,你一定要先打倒中国专政,个道理就是个大盒,装住一个细盒,如果你想打开那个细盒,首先要打开大盒。”
“只变本土思潮,但无象征力量,无领头人物。现在只是一种愿望、思潮、情绪和愿景。如果本土派真的成一个派系,踏实地做到出来,可能是几好的事。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同本土有几大分别呢?我看不到。”麦德正对“本土”不抗拒,更鼓励“本土派”加强组织性,抢占议席。“本土思潮大浪涌来,你都会受到冲击,反思自己有没有做得不足。他们提出本土理论是有其道理,我们都要就此回应。我的传单也用多了‘香港人’三个字,这是对时代的回应。”
蔡耀昌:“政治中立”十几年前已经有
民主路崎岖,多位“本土派”青年因参与16年旺角骚乱被判入狱、亦带“本土派”候选人被取消参选及议员资格,“本土派”元气大伤。走到2019年,有学生高举“政治中立”参选学生会,引来社会关注。“好像早前港大的候选内阁,查一查就知道有‘背景’。”蔡耀昌直言,“政治中立”学生会并不是新鲜事,早于十多年前,一些较少人上庄的时刻,亦会走出一班高举“政治中立”的人来选举,“讲到好似中立,查完便发现和建制有关连,他们一觉得有机会就出选,这一直都是危机。”蔡耀昌认为,“政治中立”学生的冒起,与近年学运上的政治分歧有关。他解释,以前都是接近民主派的学生会,近年被本土派剿灭之后,一直未能振作,然而这一两年开始,学生会近乎没有对外工作的实践,令支持者反思和离弃。“本土派和传统民主派都开始弱的时候,第三势力就出来,而他们实际上是最有组织的,可能是中联办,他们过往都试过在学生会中胜出,这是一个危机。”
是在沉默里消亡
“古灵精怪,政治活动你去不去,不去是一种态度,去又是一种态度。我不信有中立这回事,以前中共也造了一个学协,和学联对抗。要不是纯粹天真以为有中立,就是背后有人操纵,而口里不说。”麦德正表示,政治圈、社运圈、学运圈都不可能有中立,而若“政治中立”学生会当道,学运之路将会变得非常困难,“这种态度是在沉默里消亡,自以为可以苟延残喘,以为不理政治,政治就不存在吗?不会的!”
未来的路 如何走?
麦德正认为,未来并不乐观,但也未至于悲观,“共产党从来都是这么难打,不要以为‘瞓街’就会有民主,伞运到现在,十年都未到,有些影响、情势的变化,迟一点才会出现。”蔡耀昌同样认为,即使路更加难走,也应该继续坚持,“无论对方有多强大,也不代表不能角力。当然难度提高了,但非不可能,共产党总会有弱点。”
如能回到年轻时,面对今天的局势,会再做学生会吗?麦德正笑言,自己一定会做学生会,并会以相似的理念竞选,“会再上!始终组织十分紧要。”而蔡耀昌就有犹豫,“当年我也不是很主动上庄,是有很多人鼓励你上。现在有了这么多年阅历,配合现在的校园气氛,又不是很多人会拉你上庄,我想我去上庄的可能性就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