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才俊放弃百万年薪推伤健共融:赚几多都是吸一样的空气

撰文: 梁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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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去的周日,截肢者仇健明竟能完成六公里的“斯巴达障碍赛”,爬泥泞、越山坡、跨过火堆,旁人看到失去双腿的他都啧啧称奇,疑问此奇人到底是如何抵垒?
原来在镁光灯背后,有群默默付出汗水的壮士。卢俊贤是非牟利团体“极地同行”的创办人,主力推动社会共融。在障碍赛当天,一直照顾著仇健明,途中联同六七位壮士擡起80几公斤的仇健明。9月时,他更组织了几个坐在轮椅的小朋友参加戈壁沙漠的100公里马拉松比赛。卢俊贤现时的工作仅足以糊口,但原来从前的他,是个年薪过百万的金融才俊。本以为他是赢在起跑线的富家子弟,才能游刃有余地做公益,岂料当年他到澳大利亚读书亦需半工读。今天他上有高堂,下有妻儿要照顾,是什么让他放弃金钱的诱惑?

今年36岁的卢俊贤看来像个阳光男孩,身型修长,说起话来声音清脆响亮。2008年之前都在澳大利亚读书和工作,此后就回港发展。当时,他只想做赚到钱的工作,“我在澳大利亚是开餐厅的,但在香港,创业的资金需求与澳大利亚不同;生活在香港,一是地产,二是金融才赚到钱,当时觉得金融要读书,感觉斯文一点,就选择了金融,于是读书后考了个牌,工作就是盯紧金融行情,跟客户保持沟通,拿到他们的信任,拿他们的钱去投资。”

“我都几讨厌数字生活”

卢俊贤认为推动社会改变,比起从前帮人投资有意义,他说:“其实你赚几十、几百定几千万,都是吸一样的空气,叹嘅都系一样嘅冷气,食嘅都系同一块肉。”(极地同行facebook)

点击下图看卢俊贤挑战极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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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30未满,已经有过百万年薪,是不少港人梦寐以求的人生,但卢俊贤却淡淡然说:“我都几讨厌这些生活。”

从前在数字世界中打转,也赚了很多数字,然而他只感到虚空。至2012年,当时的上司跟他分享在撒哈拉沙漠长跑的经验,说在极地之中,竟有不同程度身体残障人士、七、八十岁的长者参与,从而令他也想参加极地长跑。他说:“我当时冇跑开步,第一次就跑撒哈拉沙漠、255公里的马拉松。因为听到80岁阿伯都跑到,我30岁都未够,冇理由唔得呀?”

然后又真系得咗,于是他再参加了智利阿他加马沙漠、埃及撒哈拉沙漠,以及南极等险恶地区为跑道的马拉松,成为首个完成“世界马拉松大满贯”的香港人,累积总路程达900多公里,平均每站路程超过100公里。据马拉松大满贯俱乐部的规定,只要能完成七大洲八大站的极地马拉松赛事,就可誉为“世界马拉松大满贯”。

“赚几十、几百定几千万,叹嘅都系一样嘅冷气”

在刚过去的星期日,“极地同行”的义工们协助截肢者仇健明完成斯巴达障碍赛。不过过程比相像中困难,因为赛道路面不平,原本准备的滑板只用了一公里路,其他时间都由仇健明用手爬,或由义工擡起。(曾梓洋摄)

“极地同行”义工们如何助截肢者仇健明完成障碍赛?可点击下图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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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地长跑的过程中,他见过一班法国消防员用特制轮椅推著伤残人士穿越沙漠,又见到五、六岁的小朋友赤著身子光著脚走几十公里路,为的只是向他讨一口水喝。他有感自己所得到的,实在太理所当然,正如我们没想过水龙头中唾手可得的清水从何而来;同样地,其他人生而得不到的,社会亦同样理所当然,就如我们没想到为什么眼前的人会坐在轮椅上,为什么会有人为求一口水走得筋疲力竭。他渐渐觉得赚钱不是人生的唯一目标,“其实你赚几十、几百定几千万,都是吸一样的空气,叹嘅都系一样嘅冷气,食嘅都系同一块肉。”

于是他弃商从慈善,把这些累积下来的经验带到过百间中学及三间大学分享,主题是“放弃不在选择之列”(Giving up is not the option)。不过,他觉得单方面的分享,只像把种子撒在泥土上,没有浇水施肥,种子未必能够萌芽。因此,他先后在香港和内地办短途马拉松,希望年轻人透过长跑,学习不轻言放弃的精神。至2016年底,卢俊贤终成立“极地同行”,并幸获俊和建筑工程财政资助。起初,他仅想仿效那些法国消防员,与轮椅朋友一起参加极地马拉松,谁知他就像磁石般,认识到不同程度的伤残跑手,如盲人、聋人或自闭症患者,以及来自不同阶层的义工,此后活动愈办愈多。

带残疾人士参加沙漠马拉松 被质疑搏出位

身体有限制无法独自远行,亦能聚众之力看世界。(极地同行facebook)

今年9月,他带著40余人到戈壁沙漠参加100公里的马拉松比赛,在沙漠中渡过两晚,还要带备三日的行装及食物,参加者包括视障、听障及截肢者,另外有三名是坐在轮椅上的病童,其余是义工和家长。“那几个小朋友今年十岁,他们的肌肉在退化,内脏亦在退化,只有十几廿岁命。我们带著一架轮椅,每个孩子轮流坐十公里,其他坐车到下一个接酿点。”

带著身患重病的孩子长征到沙漠,卢俊贤承受了不少压力,“计划去日本旅行都不容易,更何况带著几十人去沙漠?而且旁人会对我有很多揣测,例如是做这些有什么目的,为名为利之类,都是无形的压力。但最大的压力都是别人的质疑,会问是否真的可行,会不会令小朋友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们一直强调是双方的意愿,会跟家长和小朋友商量,知道小朋友想去,家长亦亲口跟我说,想孩子在余生中去不同的地方,见见不同的人。”

除了极端运动,“极地同行”亦会走入社区,如在17间幼稚园办手语兴趣班,让小童从小学习手语;办领跑活动,让参加者蒙眼跑步,感受视障人士的世界。卢俊贤强调这些活动的目的不仅是单方面“帮助”伤残人士,而是伤健人士互相交流的过程。他同时认为,单是在硬件上推动伤健共融是不足够的,“你看看自己的Facebook,有没有一个是伤残人士?没有的话,为什么呢?是不是不知道怎样聊天?面对盲的怕说错话,面对聋的又不懂手语,所以最重要的,是提供工具让大家懂得如何相处。”

唯有业随身

卢俊贤(右)说:“现在赚的够生活,还有之前的老本。也不知做得对不对,就当是working holiday吧。”(曾梓洋摄)

记者起初以为卢俊贤是个富家子弟,才有“资本”投身公益,他笑道,记者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好多朋友都一样惊讶呀,因为通常都是退休或有钱才会这样做,但我觉得即使十年、廿年后我还拼劲做,但身边还有没有一班人肯帮忙?结合力量都要讲时机,而且我觉得现在是一个刻不容缓的时刻,现在的年轻人真的需要知道这些事,思考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些资源和物质,而不是只顾著打机。”

放弃高薪厚职,亦会令家人感到不安。他的母亲常常担心他不够钱供养三岁的女儿,又忧心他退休后的生活,太太也不是百分百支持其工作,但认同其工作及理念。他坦言,思绪间中亦会处于流离状态,“有时觉得OK,可以做下去;有时又会问自己,可以坚持多久呢?”

以前从事金融,为的只是自己;而办“极地同行”,他笑言,为的同样是自己,他觉得每次跟不同的人相处,得著比金钱更丰足。“现在每朝醒来,会觉得做的事情起码有点用,即使有天不再在这世上,都有东西可以留下来。我常常形容我正在工作假期,不会输什么,只是我的假期是在香港,赚的钱仅够旅程洗费,但赚到更多钱以外的东西。”

共融不只是口号。(曾梓洋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