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牙】女生大脑麻痺症坐轮椅17年:轮椅不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宝雯自小走路踉踉跄跄,稍一不慎就跌倒地上,直至5岁,家人带她去看医生,才知道她患有大脑麻痺症。至16岁,她的病情恶化,医生建议她坐轮椅,人生自此要与轮椅为伴。坐著轮椅出行犹如过五关斩六将,她于是躲在家中不愿见人,花了好一段时间思考如何与轮椅共处。直至33岁,她不想再被轮椅困著,想当回正常人、想去哪就去,喜欢大海就去大海。上月,她终于第一次踏足沙滩,隔著轮椅感受软软绵绵的沙粒,望著期盼已久的大海,感受海风微微吹拂,她说:“望著大海好舒服,虽然自己身体有限制,但亦可以拥有与其他人一样的生活。”
摄影:黄文轩
因大脑麻痺,宝雯的肌肉张力异常,经常满身疼痛。早期台风“山竹”袭港,带来满城风雨之余,也为宝雯的身体带来痛楚,关节像被熊熊烈火燃烧,被尖锐的刀锋割破身体,有好几天,她痛得甚至无法坐起来,不得不躺在床上,呆盯著天花渡日。
大脑麻痺
大脑麻痺可分成先天及后天两种,先天原因主要由于孕妇在怀孕期间受到病菌感染,导致婴孩于出生前,脑部出现发育异常;或是在生产婴孩过程中出现难产情况,引致脑部缺氧,令到脑部受创伤。
至于后天原因,多数是婴孩出生后,因下列情况,引致脑部受创:
a. 脑部受到感染,如脑炎、脑膜炎;
或 b. 头部受创,出现脑震荡或脑出血。
患者通常会出现肌肉张力异常、肢体僵硬或无力或肢体不受自主地颤动等病征。
资料来源:医院管理局
“政府经常称呼坐轮椅的人作‘伤健人士’,不如试试叫我们作‘轮椅朋友’?中文来说叫轮椅使用者(wheelchair user),英文则是People with disabilites, 那个坐轮椅的人,轮椅本身不是他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人戴眼镜,我们会不会叫他作‘眼镜人士’?”
“轮椅不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自从医生发现她患上大脑麻痺的瞬间,她的人生像被判了死刑。每年暑假或长假期不能再盘算去哪里游玩,时间早早就被安排到医院做手术,直至16岁那年,医生评估她情况日渐恶化,建议她以轮椅代步,一坐就是17年。由一间不俗的主流中学转读“特殊学校”,她一度跌到谷底,几乎断绝与外界往来,除了上学外,学校有秋季旅行等课外活动也统统缺席。好朋友约她外出,也只能选择家附近的地方。“出去要准备好多事,交通要准备充足,才走得出这个地方。”轮椅生活使她关上外出的大门,也把自己的心一并困住。
无障碍设施不足为宝雯带来极大的困扰,过去有好一段时间,她经常想不开自己为何要与轮椅为伴,有人因此曾对她说过:“要把轮椅当成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却从来都不认同,“我不想被轮椅限制我可以做什么,当然有地方我无法去到,但我会想办法,轮椅只不过是我辅助我的工具,它不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想像个普通人,可以做想做的事”
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思考如何与轮椅共处,当中经历了大学毕业,在不同社企推动过伤健共融,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她只是想当个正常人。大众对于伤残人士有个既定印象,要么自强得像座大山,要么则弱小如易碎的玻璃,凡事都要人帮忙,而宝雯想发挥自己长处,她想说的是:“想去哪里可以去、想吃什么可以吃、想做什么就可以做,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为什么轮椅朋友不可以?我只不过在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最近的距离:在巴士隔著玻璃看海
她想去看海,但与海洋素未谋面,和大海最接近的时候,是她偶尔因工作需要坐上巴士,在屯门公路上遥望东湾的一段车程,从车窗望去,天与海都一片湛蓝,但玻璃阻隔著她与大海,于是她会用手机拍下照片,唯有在照片中看,玻璃与海的隔阂才会消失。对她来说,波平如镜的大海是遥不可及的风景。风景虽伸手不及,却没有减弱她的热情,宝雯说她最喜欢海,还有山:“看著海好舒服,那里有蓝天白云,无边无际,像没有任何事将我框住。”
今年,她为一众轮椅朋友举办沙滩体验活动,找来沙滩轮椅及沙滩步道,因著活动才首次踏足屯门黄金泳滩,才发现香港的海洋不如她多年幻想般美好:泳滩内多数的梯级旁均设有无障碍通道,路面宽阔,适合轮椅走动--但无障碍通道长度有限。还未铺上步道前,宝雯将轮椅停在无障碍通道的混凝土上,呆呆地凝视远方的人,原本无边无际的大海,在宝雯眼中望去,映入眼帘只是个多月前被风吹倒的树,蓝色的海只会间中在树的空隙中冒出头来:“那里是斜坡,斜著看海你会觉得不舒服;加上当你已经看到海的时候,就好想再走近一点点。”
也许容祖儿一首《这么近那么远》最能诠释她对海洋的心情:像天涯那一端,没法行前一吋。因为宝雯至今还清楚记得,她与沙子的距离近在咫尺,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无缘又无份:“这里是斜的,而路前面就是沙,但这一步,我去不到就是去不到。”
“想去哪里可以去、想吃什么可以吃、想做什么就可以做,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为什么轮椅朋友不可以?我只不过在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她今年33岁,于上月因著自行筹办的轮椅沙滩体验活动,才第一次到沙滩,初次与海洋见面。访问当天,我们重回到她第一次踏足过的屯门黄金泳滩,沙滩上铺满数十块斜坡板,她可以驾著轮椅从混凝土走过沙滩表面,以往触手不及的大海就在她面前,望著一望无际的海洋,听著海浪声,仿佛安慰了她些什么。
海洋释放了她
活动其中之一个项目是,义工们把坐上沙滩轮椅的朋友推进海里,好让他们感受在海中畅泳的快感。海浪一个又一个不断向著岸边拍来,海水洗刷掉宝雯的束缚,好让她将一切限制都抛诸脑后,包括轮椅,还有恐惧。小时候一次曾淹水的经历令她怕水,宝雯忆起那天零碎的片段:儿时到泳池玩乐,不知怎的,她突然从救生圈中掉下来,小小的身驱一下子被泳池淹没,到她有知觉时,已经被家人救了上池边。自此之后她对水有种无形的恐惧,即使长大后因病情需要医生建议她去做水疗减轻痛楚,她宁忍痛也坚决摇头拒绝。
“我以为自己会怕,但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而且很开心。”宝雯露出久违的笑容,说到海洋,她笑得天真像个孩子。无穷无尽的水流编织成浩瀚大海,来往起伏的海浪成为她水疗的场所,水花迎脸涌来,她还清楚记得波浪拍来的感觉。那一刻,大海将宝雯的一切还原,没有轮椅,没有恐惧,她只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躺在水上,海洋把她带到远方,好让她自由自在,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