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二十年】特区护照.廿载人权路
1997年回归前夕,过万人日以继夜大排长龙,甚至大打出手,只为申领一本BNO。但有个人却对BNO嗤之以鼻,反而第一时间去申领特区护照。
2015年铜锣湾书店事件后,外长王毅“首先是中国公民”的言论令不少双重国籍港人诚惶诚恐。《基本法》保障的出入境自由、人身安全等人权,可能受威胁。拥有特区护照,会否暗藏危机?
二十年间,罗沃启一直用手上的特区护照进出香港,出席大大小小的国际人权会议。这位人权监察总干事,这次跟我们由护照说起,细诉二十年来的香港的人权变迁。
“过去在国籍一栏到底要填香港、中国,还是英国呢?很多时候都十分踌躇;但今次好清楚,是中国。”
BNO=末等公民
1997年7月1日之前,罗沃启跟其他香港人一样,都是持有英国属土公民护照(British Dependent Territories Citizen, BDTC)。不过,这种护照至97年6月30日便失效,香港人要么在此之前改领英国国民(海外)护照(简称BN(O)),要么在7月1日之后向特区政府申领特区护照,而他选择了后者。罗沃启觉得,BNO所标志的身份,甚至连二等公民也不如,而是“末等公民”。既然如此,BNO不领也罢。
不尊重人权 护照反成负累
二十年过去,当日在镜头前为中国自豪的罗沃启,今日既无奈又尴尬:“今日做中国人,事实上不是一件好光荣的事。”昔日弃BNO取特区护照,罗沃启直言,当年曾对香港回归中国有所期望。不过,重提97年在入境表格上毫不犹豫地写“中国”的往事,他提高八度抢白:
“我现在一定写中国‘香港’㗎!”
中英联合声明下,BNO持有人不能在中国国内获英领事保护,英国又阉割BNO港人居英权;相比之下,特区护照持有人有完整中国国民身份,好像稍胜一筹。罗沃启指,中国因面子问题需要保护在外地遇事的特区护照持有人,“但她要伤害你的时候,在外国一样可以捉拿你,并不因为持特区护照而有任何帮助。”他认为,一本护照未必能为个人带来人权保障,反而可能带来更大侵犯。
“如果一个政权本身不尊重人权,你拿着它的护照,在某些时刻或会变成负累。”
谈到护照与人权之间的关系,罗沃启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作为一个人,人身权利是与生俱来,并非护照所赋予。”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影响自己的事,国家只是透过发出护照,再次确认一个人的公民身份和权利。不过,理论跟实际往往有出入。
二十年 各方面严重倒退
从新闻搜寻器上输入罗沃启的名字,其见报之频繁,侧面说明了近年香港人权问题严重。2011年,罗沃启接受报章专访时提到,香港在回归后的法治、自由等多方面的倒退都在预料之内,只希望倒退得慢一点。今日,他仍然抱着同样想法。罗沃启说,保障香港人权的关键,在于与国际接轨。不过,回归二十年以来,有人却希望香港与国际人权体系切割。
提起回归二十年来香港人权状况变化,罗沃启形容各方面都倒退严重,其中政治任命大大削弱香港体制内人权机构的公信力。以负责执行反歧视法例的平等机会委员会为例,委员周浩鼎却多次发表反同性恋言论,但仍获特首梁振英续任。去年底,负责处理警察投诉的监警会换血,名单中完全没有泛民主派成员。“光谱一路一路收窄,大家都猜到目的是甚么,因为正处理占领运动的案件嘛!”
睇住警察败坏
提起警权膨胀,罗沃启非常激动。“我睇住差佬败坏!够胆说做得辛苦、受气就是打人的理由,还以为那班是贼来的!纪律部队?这是甚么纪律!”罗沃启形容,由1997年回归当日李明逵以交响乐掩盖示威声音,到今天警察有罪无虑,变化十分大。
“当警察无所顾忌,上庭时极多案例是‘屈’的,之后却没有人因此受到惩处,大家会想,我们仍是法治之区,还是some are more equal than others?”
左右胶之争
右翼本土主义擡头,人权工作者帮助新移民争取权利,往往被视为“左胶”,罗沃启亦难逃攻撃。提到这一点,他有点气愤。他形容右翼批评者是自己上了巴士却不想别人挤上来,完全不公义。罗沃启澄清一点,自己支持家庭团聚权利,是基于人道主义,不管对方是谁;但不代表认同大陆有权审批谁人来港,港人应有自己空间决定。
某些本土派常常打着保护港人本土利益的旗号,同样是争取权益,罗沃启却坚拒与这些人为伍,甚至用上了“必须谴责”的字眼,“不要把我跟他们拉得太近,他们是自私的种族主义者。”罗沃启指,本土不一定是种族主义,但当本土派选择了这样的一个立场,最可能造成的伤害,就是难以得到期望中的国际社会支持。
两代鸿沟 大中华爸爸与香港儿子
两个小时的访问里,罗沃启常常引用马克思、毛泽东,甚至是样板戏台词。那一代知识份子的理想中国,仍然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纵使中学在殖民地精英官校渡过,罗沃启入读中大时却积极参与学运,反殖同时拥抱回归。儿子在回归后出生,在“祖国拥抱下的香港”长大,却不能理解自己的大中华情结。说到这里,罗亦不禁苦笑。
罗沃启常跟儿子说中国文化的美好一面,火药啦、罗盘啦、山水啦、中药啦,但儿子却跟爸爸说:“这些不就是香港文化嘛。”爸爸一再坚持“中国文化”,儿子却似懂非懂地坚持“香港文化”,这个慈父实在没他办法。那代表儿子不认识中国,要加强国民教育吗?但罗沃启却觉得,当宣传与现实距离越远,只会教年轻人越反感。
“香港从来没有一天像今日般距离中国那么远,即使殖民地时代亦从未如此。”
说罢,罗沃启又苦笑。回归后,两地在政治、经济的合作越来越密切,但人心背向,令他这个“大中华胶”既无奈又戚戚然。“你现在叫下一代爱国真的很难,没有办法,年代不同了。”罗沃启对国家民族感情深厚,他理性地分析,一些人若不改变对港极左的政策,以为这样对中国有帮助,这些人就只会是中国统一的民族罪人。
人道关怀 先于民族主义
拿着香港特区护照,从事人权工作二十余载,罗沃启如此连系两者:“坚持人道价值先于民族主义,我觉得很合理。民族情怀应该多点来自人道关怀,而不是domination。”
“有件事永远不会错,就是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中国人。”罗沃启刻意补充:“或者中国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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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2017年7月10日《香港01》周报第68期B17版,按此订阅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