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职场】两代舞狮者亦师亦友 上承古今武艺 下开后人新路
当大部分人团圆庆新春,有一伙人有家归不得,他们就是舞狮者。他们爬、蹲、退、滚,时而握狮头,时而拨狮身,摆头弄尾,务求讨你欢喜。狮头之下,是一班“小鲜肉”,年轻且浑身是劲,而站在一旁监督,挂上扑克脸的就是师父。当一个从传统走来的七十后师父,遇上一个站在创新前浪的九十后徒弟,两代人又如何在这个年头走出属于他们的舞狮路?
永不能团圆的新春
两师徒已想不起上次跟家人过年是什么时候了。师父三姜笑言:“我们不忙碌就大吉利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忙碌不是因为日夜排练,而是频繁出入警署。现行法例下,在公众地方舞狮舞龙,须先向警方申请许可证,且每场表演都要个别到当区警署申请,早年保安局表示会改善,不过三姜感叹:“这两年警察如此忙,应该没时间改善制度。”
说到练习,师徒两代一致认同,新年的练习不能过度操劳,否则一旦伤及筋骨就麻烦。三姜开始说教:“新年最重要的是Keep,而不是追求难度动作,因为我们玩舞狮的,不可以让自己停,不可以松懈,过年前只需要温习,而不是‘咪书’。”在旁的阿朱频频点头和应。
条路自己拣
两师徒,一个生于武艺之家,似乎命中注定,一个则机缘巧合而玩狮头,愈玩愈入迷。
回忆醒狮生涯,三姜说:“其实我真的说不出,我自何时才开始玩舞狮,与徒弟们不同,他们何时加入兴趣班,就何时开始舞,但我小时候就跟父亲打功夫,是不是那时候就可以称之为开始呢?但如果你说我什么时候开始认真去钻研,那就真的是十三、四岁的事了。”三姜,全名姜伟池,名为三姜,皆因对上有两兄长,排行第三。父亲于五十年代师承周汉兴,开了一所武馆。可惜八十年代武馆式微,三兄弟著迷舞狮,身兼多职,苦苦经营,最难熬的日子过去,由当年穷得只剩下一个烂狮头和一个烂鼓,到今时今日建立了醒狮队。
而徒弟阿朱,姓朱,名文浩,21岁,被三姜形容为“天分不太高,但后天勤力”的一个,学狮9年,源于中一兴趣班,当时与同学们贪新鲜,小猫三四,柴娃娃报名,由兴趣班变真兴趣,由真兴趣再变成事业,现于醒狮队全职工作。
起步点不同,但异口同声,师徒俩都认定“条路自己拣”,三姜说:“你‘无得迫’,是不知为何,一出世就好钟意玩舞狮,我觉得是‘无得迫’。”阿朱补充:“其实自己钟意,就算家长反对,自己喜欢都会继续做。”
异命同途 面对偏见
七十后与九十后,相隔二十年头,两代人都生于对舞狮有偏见的童年。
三姜说:“我读书时,我是不会够胆跟身边同学说我是玩舞狮的,因为好难解释,以前年代封闭。”那时,人们会将舞狮与黑社会划上等号,小学时,三姜于新春时节在置富广场表演舞狮,巧遇老师,老师在台下用手指指着他,然后离开。第二天,老师在课室叮嘱其他同学不要跟三姜玩,说玩舞狮者都是坏人。
而生于九十年代的阿朱说:“屋企人初时会有怨言,可能因为屋企人对舞狮的看法,到目前为止都不太正面,他们会认为玩舞狮的人会撩是斗非、会打架。”直至有一年,阿朱到电视台表演,家人从方寸的公仔箱见到阿朱,“家人觉得原来我都‘识哩啲嘢’,认定我真的在学舞狮,而不是‘做埋哂啲唔三唔四嘢’。”直到现在,家人每次从电视杂志见到我的访问,都会在亲朋戚友的群组分享,得到家人的认可当然是好事,不过阿朱又说:“有时,他们分享我的影片,我会觉得好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前人走出平路
此地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两师徒面对相同偏见,但年代不同,学狮环境确不尽一样,不过两代人走着走着,或许就能开出一条美丽大道。
“以前在唐楼天台练习,一不小心就‘飞得落街’,现在他们有地方排练,‘俾雷劈都唔惊啦’!”回忆自己八号风球都要练功的日子,三姜认为这一代是幸福,“当时我还要思考生计, 我要揾食,如何将武馆发扬光大,有些新人玩完了,学会了就可以走”。反问阿朱是否觉得幸福,他毫无疑问,答:“是。一定比上一代幸福。”
回忆童年学舞狮,阿朱最深刻的是操夜,中三、四时,面对第一次比赛,一众兄弟练习了9个月,在校每周一堂 ,但自发地另外找4天练习,他们于粉岭读书,而武馆旧址在香港黄竹坑,四点在粉岭放学,然后坐火车 、巴士,慢慢晃出去,到达武馆已经8点,操到10点,回到家已经深夜,第二朝又天未光起床上学去。
最甜的是一大班人又聚在一起,一齐由朝做到晚,就是这份兄弟情,绝对是这份情。
信任 同行 走下去
三姜作为师父,认为与新一代相处模式是要建立信任,再一同走下去,而不再是从前严师出高徒那一套方法。
“我认为你现在骂他打他都无用,你让他‘去死’,就算你告诉他有问题,他们都不会理,‘你咪由佢死咗先啰’,不过所谓的“死”同“伤”,一定要在我可以负担得到的范围, 直到他发现自己错了,他就‘无声出’。”或者,玩舞狮的人都是好胜,以跳桩为例,三姜可以凭经验判断哪些徒弟做到,而哪些徒弟暂未能,但徒弟们总爱挑战,“你如何令队友、徒弟信任你,就要让对方试,当你讲一次中,讲五次都中,他就会发现要相信你。”信任就是这样建立。
不过三姜又补充,“其实我都不可以让他们真的伤、真的死,包括只是断了指甲,我都要跟他们的家长交代。比较之下,我们小时候‘拗柴’,我们会五痨七伤,那时爸爸知道我在做什么,馆是我们家的,我以前受伤,妈妈只问我一句‘练夜操呀?’就没有下文。现在有些徒弟初接触舞狮,家长未有信任,会很紧张,会问为什么要缝伤口,我要向他们交代。”
跟随师父9年的阿朱喜欢这份亦师亦友的关系,“如果学习时,我们真的像学生般,跟随每一个指示,但有时,我们会在武馆打边炉、在天台烧烤,在这些环境,大家就像同辈朋友”。
舞狮的未来 走向运动发展
“舞狮仍然是文化产物,但若完全视为文化,‘就输哂’,要把它看作是运动。”访问期间,师父说话,阿朱不敢插嘴,但提及舞狮前路却满有想法。三姜接着说:“如果把舞狮看为文化,大家只会在艺术馆、历史馆见到,要吸引新的一代年青人,用这个面向系‘唔work’”,两师徒走在舞狮路上,一边走一边思索前路。
“我绝不会说这班年轻人是艺术工作者,按照他们动作的难度,他们的确是运动员,讲究技术,每个动作亦需要有力度。”同样自视为运动员,三姜表示:“我60岁不能再上梅花桩,如何在运动生涯完结后,再在这个范围付出,我现在做的是传承,让更多人被舞狮所吸引。”而对21岁的阿朱而言,此时此刻的使命是要“让玩的人留下来,令个圈圈变得愈来愈大。”
三姜继承武馆,发展舞狮队,笑言“血,我流先。”现在站在最前,说:
我在开一条路给身边的人,当舞狮愈多人认识,就愈多机会让徒弟们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