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小小事】为霓虹招牌做纪录 理大学者同屋宇署斗快抢招牌

撰文: 李颖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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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灯好似人。”夜幕低垂,站在七彩的街道下,郭斯恒如此道。在刚下过雨的街道,这时的霓虹灯朦胧一片,散射出来的光线尤如被一层薄雾笼罩,分明看得清,却又带点迷离。
如此形容后,这位香港理工大学设计学系助理教授笑道自己说得主观。也难怪,毕竟他以学者身份,研究香港的霓虹灯逾3年。他续解释,访问霓虹灯师傅时,他们总会把刺眼的LED灯称作“死光”,但霓虹灯却来得有血有肉:“霓虹灯会受天气影响,或者因为老化,某啲灯管会唔着,或者有少少暗咗,所以我哋每次去睇佢,佢硬系有啲形态唔同咗,好似人咁样,你唔会日日都咁精神。”
摄影:卢翊铭

3年的心血,今年终化成一本厚厚的《霓虹黯色》。研究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算不上,但那颗霓虹种子,大概早在他童年时已悄悄种下。

郭斯恒3年的研究心血,今年化成一本厚厚的《霓虹黯色》。(卢翊铭摄)

霓虹灯下长大

在那个霓虹灯兴盛的年代,酒楼、茶餐厅、米舖、银行通通以此作招牌。郭斯恒在商舖密集又狭窄的旺角花园街成长,他和霓虹灯的距离更是贴近。“屋企对面就系烧味舖,隔嚟会有个招牌写住‘乜乜烧腊’。同埋我以前住3楼,对面嘅霓虹会走咗入嚟,屋企里面都有好多唔同颜色。”

霓虹招牌不止装饰了他的家,也是他回家的路标。说话斯斯文文的郭斯恒,打趣说自己曾是“街童”,年少时爱在区内四处闯荡,有几次闯着闯着,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以前屋企人会教认霓虹灯或者招牌返屋企,佢哋话:‘你就认住呢个霓虹招牌,见到佢就转左啦,再过啲见到乜乜银行个招牌,千祈唔好过去,过咗去你就过咗屋企㗎啦!’”

霓虹招牌除了将他的家装饰得五光十色外,郭斯恒说那也是他回家的路标。(卢翊铭摄)

直至他长大后,霓虹招牌仍发挥路标功能,包括那个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定系佐敦道同埋弥敦道交界𠮶个妙丽百货招牌。”乘巴士经过时,那个孔雀开屏、七彩缤纷的招牌,总提示他正在回家,并要准备下车。作为旺角人,这招牌是个视觉符号,也建构他对这社区的记忆、认知。“佢会话畀你听,你已经过咗佐敦、进入尖沙咀区,好似迎宾咁,话畀你听你进入紧一个消费社区。”

拆招牌?Who cares!

妙丽百货招牌最终敌不过社会变迁,百货公司80年代结业后,招牌也随之被拆下。回想起来,他说自己也是有天经过该处,发现招牌不见了,才意识到结业:“以前8、90年代唔会听到结业嘅消息,就算有都唔会系一单新闻。”在那个年代,一个招牌拆与不拆,不会引发讨论,他解释因为在整个成长过程中,商舖不会过几个月便换一间,“唔会有拆呢回事”,总觉得某些事物永远会存在。

曾几何时,一个招牌拆与不拆,都不会触动大众神经。(受访者提供)

至于百货公司结业后,原来的位置换上了甚么,郭斯恒已记不清楚了:“只不过系另外一个商业机构进驻,唔会觉得冇咗个咁靓嘅招牌对当时嘅我来讲有啲咩损失。”

从不觉可惜,到为霓虹灯作记录,甚至会因救不到一个招牌而感到惋惜,那条导火线是屋宇署在2010年实施的“清拆招牌令”。为了保障行人安全,署方展开清除有潜在危险,以及那些店家负担不起定期检查、保养费用的招牌。

郭斯恒和他的团队自2015年起,找寻仍存在于社区的那抹霓虹。(卢翊铭摄)

在一波波的清拆攻势下,西环森美餐厅、观塘鸡记麻雀耍乐,以至佐敦麦文记面家等为港人熟悉的霓虹招牌,一个个被除下,而那颗在每个港人心中植下了根的霓虹种子,亦陆续开了花。“好多招牌都拆咗,你会发现街道好单一、好闷,特别系夜晚。”郭斯恒发现无人为这视觉文化作纪录,于是他跟他的团队自2015年起,从油尖旺区出发,找寻仍存在于社区的那抹霓虹。

除了霓虹招牌外,郭斯恒亦有研究以其他形式存在的招牌。(卢翊铭摄)

和屋宇署竞赛

翻开《霓虹黯色》,会发现他们走遍几个社区后纪录下来的霓虹地图,以及大量霓虹招牌的照片。这些相片的背后,是一场看不见的时间竞赛。“其实系同屋宇署斗快,因为佢拆紧,拆咗个招牌就永远系呢个世界上消失。”谈到今年初被拆掉的麦文记招牌,虽然郭斯恒来得及为其留影,但也阻止不了它被送往堆填区:“好可惜,好似救唔到一个(招牌)咁。”

麦文记面家的招牌于今年初被拆除,说起这事,郭斯恒亦直言可惜。(资料图片)

屋宇署的清拆攻势势不可挡,街道上的霓虹招牌在可见的将来,将逐步减少。郭斯恒认为,这些招牌和香港人在情感上有直接的连系,拆掉了招牌,短期内或未见影响,但长远来说,我们或许会失去对社区的一部分记忆,而社区也或会失去那独特的识认:“如果我哋冇晒招牌,咁同新加坡、其他地区,或者系香港街道与街道之间𠮶个分别,就冇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