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27】澳门三代抗争者看六四 点点烛光映照的挣扎

撰文: 林璐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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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六四,与维园的“烛光如海”相比,澳门顶多是“点点烛光”。近年由澳门民主发展联委会(简称“民联会”)举办的六四烛光集会,只有数百人参与;唯一的突破,是2014年“反离补”一役后的集会,参与人数一度升至3,000人,惟翌年旋即跌至300人。数百点烛光背后,是左派分子自“一二三事件”后称霸澳门,民主派悼念六四却受尽打压、甚至遇袭;还有澳门新生代对行礼如仪的悼念模式抱有质疑。历史不会改变,却会被淡忘,《香港01》访问澳门三代抗争者,由六四谈到社运,属50后的民联会创办人、资深民主派议员吴国昌说得淡然:“每一代也有自己的经历,为甚么下一代不能以他们认为更深刻的经历作为重心?”

民联会于六四前夕,在澳门大三巴牌坊等不同地点举办八九民运图片资料展览,吸引游客驻足观看。(余俊亮摄)

澳门90后青年马留,谈起六四,看到的不只是历史悲剧,而是发生在眼前的政治压迫。他数年前“参与”过一次澳门六四烛光集会,“我是‘踩台’,但踩人家的台。”由1995年至2013年,澳门中华学生联合总会(简称“澳门学联”)总会在“六四”烛光集会旁,大搞被指用来维稳的“六一”国际儿童节庆祝活动。马留伙同2名朋友,拿著加入坦克车设计的国际儿童节海报,打算到场“反宣传”,惟不久后便有数名中年大叔走过来叫停,后来更惊动现场的便衣警察,“一个儿童节晚会,竟有50名便衣(警察)到场保护,我觉得很夸张,也是很有政治意味的一件事。”

马留:要传承的不是形式而是精神

与对方你追我逐过后,马留与友人折返旁边的烛光集会。看著群众静静围圈悼念,马留心里冒起的问题是:“其实你们知不知哪边发生甚么事?”“可否不要每年只留在圈内?”他渴望追求的,不只是一个行礼如仪的集会,而是真正传承六四精神,亦即对公平、民主社会的追求,“每年出来悼念,烧完蜡烛,增加碳排放后,也是无用……平反(六四)又如何?若平反后,整个社会、法治制度、人的思想无改变,也是无用。”而他如今已来港定居,正以自己的方式为两地社运出力。

1989年,大批澳门人上街声援北京学生。(澳门民主发展联委会Facebook图片、由澳门资深摄影人提供)

但大家心里明白当中之难,从数字上来看,每年围圈参与澳门六四集会的“基本盘”仅得数百人,走出圈外参与社运的市民更只得数十人。与香港的政治气氛相比,澳门可谓相当淡薄,一切源于1966年澳门反殖流血暴动。当年12月3日,澳葡殖民政府以武力驱赶于澳督府示威的左派分子,却触发大批华人发起更大规模抗争,并成功逼使澳葡政府于翌年赔偿、道歉,而澳门从此被左派社团暗中控制,只是表面上仍由葡人统治。

由吴国昌等人成立的新澳门学社,办公室的地下仍有以油漆髹上的“毋忘六四”。(林璐菁摄)

吴国昌:新一代自有新经历新重心

1989年,澳门各界发起多场声援八九民运游行,单是六四当天,便有高达20万人参与,占当时人口一半。吴国昌指,当时澳门左派支持学运,人数反映的正是其动员能力,“直至6月9日,邓小平出来撑镇压,他们立即全面收声。左派领导人声称,为何澳门这么多人出来游行?是因他们不明真相。”不久后,东亚大学关注北京学运小组负责人聂国瑞遭人以玻璃瓶袭击头部,组织其后宣布解散。一个月后,民联会发言人区锦新也被人用木棍扑头。

20万人,最后仅剩数百名拿著蜡烛的人,仍在坚持的,包括吴国昌及区锦新。二人其后成为立法会议员,并坚持举办六四悼念集会。不过,吴坦言澳门并无实力“建设民主中国”,而集会目的是反思,而非聚众起义、推翻政权;亦希望借以支援长期被羞辱、收监、杀害,以及流亡海外的内地抗争者。对于“承传”,他却说得相当淡然,“如果你爸爸、妈妈很关心某件事,要求你这辈子也关心这件事,可以吗?合理吗?当然,我们知道这是重要的消息,有责任告诉下一代,但无权要求下一代,以我们提供的消息为重心去处世做人。新一代有新的经历,有新的重心要去处理。”

今年5月中,郑明轩等人发起游行,要求崔世安下台。(林璐菁摄)

郑明轩:己立立人

除民联会外,吴国昌等人于九十年代创办民主派政团“新澳门学社”。现任理事长郑明轩是80后,六四那年,他8岁,在电视机面前,看著坦克车走来走去;长大后,却看到经过粉饰的太平盛世。他形容,这是他的“六四现场”。在血腥画面与平静现实之间,那份落差促使他多次参与六四集会,并开始关注公共事务,更曾以网民身份发起声援内地茉莉花革命活动,却见证国内游客的不屑一顾。

“这显示出整件事有多滑稽,我们正企图以这粒如鼻屎般大的澳门,去影响这么‘强大’的中国。”从策略上来看,他当然希望“邻居”民主化,而非以强权威胁自己,但当回头望向澳门,群众的政治冷感,逼使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一国两制之下,不要讲进而影响,连退而自保也有问题。”他想起的是中学校训:“己立立人”,“你自己本身OK,就是帮人的前提……如果你自己也企不稳,却走去扶阿婆,只会两个人一齐跌。”如今,他的目标是“自强”,先推动澳门公民社会发展,最终令澳门人有权决定2049年后前途。而今年,他因事要到台湾,未能再出席六四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