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27】黄雀被救与救人者重遇:你就是把我拉上岸的少年?

撰文: 郑秋玲
出版:更新:

当年,一个是武汉大学的哲学系博士生,一个是在深圳工作的年少港人。两个南辕北辙的人因“黄雀行动”结缘,在兵荒马乱中,这一面之缘牵涉的是救命之恩。一介书生在茫茫怒海被船家扔下海,别无选择下只能拚命游回深圳,在那3、4个小时里,脑海中幻想自己的死相将多难看,父母看了会多难过⋯⋯快要绝望之际,未料“黄雀行动”成员能避过边防重兵,冒险守在海岸旁准备救援。27年后,当日救人的,与被拯救的重逢,民运人士蔡崇国笑问:“你就是那个把我拉上岸的少年?”黄雀李龙庆也感动道:“因为是我亲手救他的,今日见到蔡先生,有点安慰。”别了少年时,一位中年黄雀,一位白头博士,一起重温黄雀行动最“惊涛骇浪”的一幕。

民运人士蔡崇国(左)与黄雀行动成员李龙庆(右),27年后重逢谈当年逃亡的惊险经历。(林振东摄)

护送柴玲录音 蔡崇国难以脱身

“我是柴玲……我还活着。”1989年六四事件后,知名学运领袖柴玲这段轰动全城的录音,是由武汉大学哲学系博士生蔡崇国护送南下。录音公开后,当局以为柴玲到了深圳,派重兵驻守边防。蔡崇国与同行逃亡的陈宣良难以脱身。蔡崇国忆述,好不容易才找到船家可藏身偷渡往香港,“我们就被钉在那个船夹板里面,差一点没闷死,靠那个小小的螺丝洞吸气”。

心里在想,天很热,那个尸体会很臭、很肥、很难看,我觉得不能死,爸爸妈妈看了多难过。
蔡崇国

公安密布 船家逼跳海

岂料,驶往香港中途却遇公安巡逻艇踩线。船长不想受牵连,就叫他们两人跳海。“看到了香港那边房子很高,但是前面有带枪的警察,所以我们只能游回深圳,绝望的是深圳很远。”当时正遇蚝农作业,警察未有发现他们,在茫茫大海游了3、4个小时,“心里在想,天很热,那个尸体会很臭、很肥、很难看,我觉得不能死,爸爸妈妈看了多难过”。

蔡崇国回想这段九死一生的经历,形容获救是奇迹。(林振东摄)
好似拖尸般拖上岸。蔡先生两个浑身是血。
李龙庆

李龙庆:望见乒乓球般大的人头

另一边,“黄雀行动”成员李龙庆与七哥陈达钳、黎沛成收到消息后即赶往蛇口。李龙庆忆述,当时七哥灵机一触买了个望远镜,趁守兵交更时,拿着望远镜在岸边搜索了两个多小时都无发现,准备放弃之际,最后一望,“终于见到两个人头如乒乓球般大,在水面动来动去,当时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李龙庆即与黎沛成冲落水救人,“好似拖尸般拖上岸。蔡先生两个浑身是血”。蛇口沿岸是蚝田,四人都被蚝壳割伤。

当年用来搜索蔡崇国的望远镜。(林松澧摄)

蔡崇国形容那次获救是奇迹,当看到岸上有群穿绿色裤的人,以为是警察,“我们说完蛋了,就准备给警察抓住了该说什么”。然后有一个人跳水向他们招手,他才放心下来。“哗!那个心情啊,真是一下子轻松了,知道是来救我们的。”向他招手的人正是李龙庆。

那个时候在北京、在天安门广场见到坦克来了,我们不怎么害怕,因为我们是正义的,我们是要保护同学的,我们是为了民族的一个事业,最后你逃跑的时候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没有那个精神支柱了,就很恐惧。
蔡崇国
罗家见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节录自曹植《野田黄雀行》

其中一个说法,营救八九民运人士的“黄雀行动”,命名灵感取自曹植《野田黄雀行》一诗,意喻想尽快营救被捕的朋友。而诗的最后两句是“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二人时隔27年重逢,初时未有认出对方,蔡崇国还问“你就是那个把我拉上岸的少年?”是的,当日的一位年少港男,如今髪线上移、但仍身体健壮,女儿也都长大成人;当天那位怒海飘浮的博士生,去国多年,头发斑白,彼此已不再少年时。

他们彼此自然地寒暄,递出手上香烟。李龙庆用“半咸淡”普通话说,“你的发型这么有型、帅。”灰白长发、架著眼镜的蔡崇国先是听不懂,李龙庆比手划脚再说一遍,蔡崇国笑答“只是我懒得去剪。”纵语言不通,但关于蚝田一役的细节,他们总能立刻对应得上。一人摸著手臂只说了“那个蚝……”,另一人就可接得上“对!都割破了。”

见面后,李龙庆感动道,“因为是我亲手救他的,今日见到蔡先生,有点安慰。”蔡崇国亦喜见对方生活美满,“他给我看,他女儿的照片,他的工作、家庭那么好,我也觉得很高兴,很亲切。”二人即拿出手机,交换联系方法。

如果没有“黄雀行动”?蔡崇国慨叹“那就很难说了,可能被抓去坐十几年牢?”李龙庆闻言“几多年?”蔡崇国答“不知道。”两人相视而笑。因为黄雀行动,李龙庆在其后的营救,失手被擒,坐了两年半牢,事隔多年,这铮铮铁汉仍豪气的说,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