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空间。青年合租】由陌生人组成的“家” 潜规矩:性生活无声
一班青年人一齐住埋六楼,然而这里不是六楼后座,青春没有放浪,没有风花雪月,只有生活,是有点拮据、连安稳也有个期限的生活。“呢度唔系波希米亚,系加尔各答。”27岁的阿海(化名)说。这是土瓜湾两房两厅550呎单位,四户五个人本来各自有家,因各自原因搬来这个暂时居留的“家”(阿海形容为Household),一起过日子只是权宜之计,租客像合作关系,合租后每户只需付二三千蚊,带件行李就直接入住。这里比市面像样的㓥房或套房便宜和宜居,至少没有被㓥成十块八块。正因为没有几块空心墙隔开几户,厕厨客厅共用,陌生人之间又怎样协商私人空间?包括性空间?
夜晚十点几,阿海刚从豪宅补完习放工,带记者参观她的合租单位,其他租客未返,她指著空荡荡的床位和房间,介绍一户户不在的租客:客厅左边一格床放了一套未挂起的西装,住客是三十多岁的保险男,正和老婆搞离婚,二千元租个上格床位,“收入应该不差,不过离婚至少搞半年至一年,不知佢咁样状态持续几耐。”客厅另一边角落一张单人床,贴了张不知什么宗教的海报之外,不见有记认的私人物品,二十几岁的女生入住,“住呢度为了近新蒲岗返工,佢家人朋友来帮眼睇过吓环境。”阿海不敢问太多私隐,怀疑她职业炒孖展。第三户住客上锁的房间养了猫,阿海称之为“一对基层工人”的小情侣,二十几岁,一个当侍应,另一个跟货车,身体有毛病不是日日有工开,闲时打吓机照顾吓猫。“佢地平时好识打扮,钟意去wet吓,有时拖一两个月租咁。”
第四户人就是阿海和她只4岁唐狗莎莎,住在另一间房。
合租
一种生活空间共享模式,先在一些合租网,如香港港漂圈、Easyroomates、Homates或Airbnb出广告,列明租金、居住环境及合租要求,征集合意的租户或室友,共同合租一个单位,除了房间或床位,共用其他生活空间,如厨房、客厅、厕所等。这种合租模式对来港读书或工作的内地学生或外国人较为普遍。
平分的礼仪 性空间的无声与争夺
合住在同一屋簷下,总要努力守点规矩,不为另一户人带来麻烦,例如四户人当中两人不吸烟,其中一个更讨厌烟味,另外两个烟民就得回避,共居的空间有时没有划分明显界线,沫浴露用同一支,厕纸用同一卷,呼吸一样的空气。管理这单位的阿海常出面提醒,协商吸烟问题,以免任何一户不高兴。
“如果要带人上来,和其他租户讲声先。”阿海说,带人上去也避免制造声浪,骚扰隔篱,她常提醒女朋友细声点。隔壁小情侣从没有制造过什么声音,除了打机杂声外。“我猜,他们有需要就出去开房吧,总有一两晚不见他们。”看来几个合租户的相处中,各自性生活是无声的、静默的,有潜规矩要守,大概声浪像烟味,可以困扰到其他租户。
从前合租经验中,不是没有发生过性空间争执,阿海经验过气急败坏的一次。“那次约一班朋友上来玩,心仪其中一个女仔,当天一早计划好,问定其他租客,希望大家当晚不要回来,我想和女仔一晚二人世界。”阿海预感如果当晚不成功,之后要花更大力气力才追到她。当时租客是那对基层小情侣和一个爱尔兰鬼仔,他平时爱在兰桂坊busking赚钱过日子。
“结果我送走班朋友,一回来,就见到爱尔兰鬼仔站在门口。”阿海没有想到他突然回来,以为去了busking,鬼仔说:“我没有地方去。”“但我们一早讲好了,附近有不少酒店,我贴钱给你去住一晚?”阿海心急死了,害怕错过这一晚,就算不做爱,也想单独和她相处。鬼仔依然答她同一句:“我没有地方去。”当晚他无论如何不肯离开,不给两人独处的机会,阿海气炸了。“后来我送那女仔回家后即刻和他开片,叫他一个月后搬走,当晚他的行为莫名其妙。后来想到......他可能暗恋我。”阿海和鬼仔平时相处还不错,租客变成朋友。一些爱情游戏、暧昧从来不会缺席,合租有时发生。这场性空间的争夺战,不合理地僵持了一夜,也变得不单纯。
阿海18岁至28岁的搬迁史
08-09年 落马洲某100呎村屋 租金$1,500
09-10年 旺角花园街某旧式大厦合租三房一厅单位 租金$7,000(三户合租),每户租金$2,000至$3,000
10-11年 大角咀唐楼细单位 租金$4,800
11-12年 太子大南街天台屋80呎连厕所套房 租金约$2,000
做过两个月麦难民,瞓街
12-13年 九龙城对住向高速公路100呎㓥房 租金$4,000
14年直今 土瓜湾某两房两厅550呎单位 租金$7,000(由4户合租),每户租金约$2,500至$3,500
*租金不计水电杂费
合租众生 生活拮据的人住在一室
其他租客你只有一两句去想像,而阿海的故事则是一匹布那么长那么复杂。“边个废青唔多经历?”她说。每个人搬来这里前都有自己的家,阿海那是她一够秤拎成人身分证就想脱离的家,她称为“大埔”而不是“屋企”,床放在客厅那类一人公屋单位。
“细个阿爸阿妈离婚,根据教科书的定义,头家已经散了。阿爸赌钱嫖妓,打老婆仔女,他走了不会令我们家衰点。至于阿妈作为屋企唯一一个大人,如果她有能力有心力令我和家姐成长得更好,头家同样未必散。”阿海中学时患上抑郁症,到现在她仍记得有强迫症的母亲,因为她一个碗未摆好而一巴掌打过来,家中一尘不染,雪柜里的食物执到方方正正,没有一角突起。
“我习惯用颓废、hea样反抗她。”所以现在,你见阿海打扮不修边幅,却执著小节和钟情方正齐整,母亲的强迫症像幽灵一路跟著她。十八岁大学开始搬出去住,赚钱养自己,她留意到香港好少单位的间隔方正,小节至砖墙歪掉她也在意。平日阿海补习的地方都是豪宅,凯旋门、毕架山一号,角落一尘不染,间隔是真正的方正,见著就开心;而她的真实生活却是曾经睡过天台屋和做过两个月的麦难民,自嘲像过街老鼠,“当年文职工作月入一万四,但天台单位加租,畀几千租住咁恶劣的环境,我宁愿瞓街。之后拖住紫色行李喼,早上返工,找个地方冲凉,夜晚瞓麦记。”别人最爱问“点解有屋企都唔返”,意思是外面漂泊好得过屋企?阿海就是过上这种日子,宁愿瞓街也不想回家。
“家是由人组成。”她用了最短句子形容,现在土瓜湾这合租单位住了四年,就是她“屋企”。四年间单位搬出搬入不同租客,不少人像她,生活有点拮据,或有家归不得。阿海几年经验累积,合租广告越见越多,她见过有需求的人分几类,一种和家人不和,急著搬出来;一种十八廿二的小情侣想有自己小空间;另一种最多,内地生在香港工作和读书;也有一大半南亚裔人士,及有工作签证来港工作的外国年轻人。
“独自搬出来住,承受著社会的险恶,出来住又要睇住盘数,食得咸鱼抵得渴。”而合租减轻租金负担之余,某程度上也帮助拮据的人,单位一应俱全,环境不太差,你带行李就可入住。
阿海对未来的理想想像很简单,和喜欢的人长长久久在一起生活,即使这个家里有陌生人共居,也没有所谓。 她分析过,如果不是合租,自己找㓥房住,不是二、三千元就搞掂,先简单翻新,付两个月按金、水电按金一千元、佣金,交定一个月租,买一堆家私、运货,组装。每一次被迫迁或搬家,这堆事情又再轮回一次。“这个单位先花了三、四万才住得人。我好怀疑,如果这次我被迫迁,返到去以前一个人住㓥房或套房的日子吗?我还养了一只狗,住㓥房,就算我不抑郁复发,牠也抑郁吧!”
土瓜湾这单位,阿海住过租金和环境最合理,只能说这四年交上好运,但旁边一幢大厦清拆中,土瓜湾地铁2019年通车,迫迁一事像刀架在颈上,而土瓜湾即将繁荣,阿海最差的打算是重新瞓街。“瞓街不是一个自我放弃的选择。租咁贵,又不知道业主几时玩你hea你,有条街,咪瞓啰。”瞓街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富有意味,像她笑著形容,一个揹著行李的过街老鼠,一辈子就这样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