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性侵者对话】受害者来信:为何选中了我?是我的裙太短?

撰文: 余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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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天计划”社工江宝祥交予记者几封信件,也得到署名“受伤的女人”的首肯授权,刊登信件。2014年江宝祥经另一位社工接触到“受伤的女人”,她透露过20年前火车上被非礼的经验。尽管今日她早结婚也生了孩子,有自己的日子,但过去这段经历仍无法挥去,她挥之不去更是一份自责和羞耻,反问究竟做错什么,被他选中。她把昔日经历及感受写成了一封信。
江宝祥当年带领著“朗天计划”下的男士共行小组,小组内,一班曾犯过风化案的男人希望对抗性侵影响。过程中,江宝祥将信件朗读给他们听,他们一字一句仔细地聆听,希望在受过伤害的女人身上读到自己的罪过。就像一场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对话,两边人素未谋面,二十年后竟像解了心结,他们也写回信给她。

20年前的被非礼经历带来的一份自责和羞耻一直挥之不去,(iStock)

亲爱的T:

当我听到你问家杰“有什么话想跟一位曾经被非礼的女士说?”时 ,我不其然紧张起来,同时亦产生莫名的期待。或许是我一直盼望能听到“他们”真诚说声对不起,也或许我一直盼望能找出答案,为何“他”选中了我,是我错吗?

我一直希望能把这事情与人倾诉,可是,我没有勇气,我更加找不到一位能明白我感受的倾诉对象。我害怕别人不同情之余还会说我愚蠢、执著。这件事在我心中已埋藏了差不多二十年,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早上,我如常乘坐火车上学。突然,我发现挤迫的车厢中,有个男人用下体从后向我压下,我很害怕,很难受,不敢动,脑海空白一片,不知怎办,只想快点到站下车。虽然过程历时只是短短两个车站,但是却带给我永不磨灭的痛苦和记忆。可怜的我,在事发后不停怪责自己──是不是我的裙子太短,他以为我是开放的女人呢?是不是我的裙子质料较薄,他更能亲近我的身体呢?为什么当时我不怒视他,表示不满呢?为什么我不大叫,找人帮忙?为什么我不立即下车?我怪责自己当时没有好好保护自己身体,只顾为免迟到上学而没有立刻下车,似乎我真的太傻了!那天以后,我担心事件会再次发生,我以后不再穿著那条裙子,也不敢在同一个车厢位置上车,我害怕再遇上他。

来自“加害者”的回应令她释怀。(iStock)

约两年后,事件本来可以稍稍淡忘。不过,在某天晚上,我和男朋友在河边拍拖时,他从后紧紧的拥抱我,这种身体的接触似曾相识,这时又勾起那次不愉快的经历。情侣拥抱应该是充满温馨,但我却有不一样的感觉。之后,当我知道更多男性的生理和身体结构后,我就愈不开心。更加讨厌那次非礼我的男人,怀疑他当我是色情片中的女主角或是一名妓女,因为当时我好像任他凌辱,没有反抗,我感到羞耻。

之后,我明白与男友拥抱不能与它相提并论,因我们建基于爱情,抗拒从后拥抱的动作渐渐消失。现在,我拥有幸福生活,它对我的影响愈来愈少。只是,有时从新闻中得悉有人被非礼,才会想起它。不过,最近我有机会接触一些曾性侵犯他人的男人,当听到他说自己是无心、叫女士不用害怕等等时,就会触动了我。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们,被性侵犯的经历多么痛苦!他们为了得到一时快乐或满足,却带给受害人一生不快。我希望他们知道性侵犯创伤的严重性。可惜,我不可能亲身告诉他们,若有机会盼望你可以为受害者发声,带出一个讯息。

最后,我感谢你为我向家杰提出了一个问题。虽然他不是“他”,但他对这问题的分享很真实。我听完他说话后,我感到舒服一些,他明确说出不是女人的错,帮我解开心中的疑问。

我更加要感谢你教导叙事治疗课程,让我学懂把问题外化,我相信这个理论会帮助我日后面对生活的困难或挑战。

生活愉快

受伤的女人上

(*为了保护私隐,信中的家杰为化名,他是参与“朗天计划”小组的成员,曾因为性侵犯他人而受检控。)

六名曾犯过风化案的男士,阿牛、Patrick、辉 、生 、Johnny及一个曾经泥足深陷的人读过信件后,也写回信给她:

朗天计划是香港明爱家庭服务辖下的一项创新计划,2008年开展至今,服务超过六百名曾触犯性罪行的青少年及成年人,求助最多是偷拍裙底及非礼,其他少数包括公众地方偷窥或自渎、藏有儿童色情物品、偷窃内衣裤、与未成年少女或弱智人士发生性关系等。计划希望和他们了解“性侵犯他人问题”及影响因素、个人对抗策略,建立尊重他人意愿的人际关系,开展有意义的生活,不希望将人问题化,也不想标签他们变态、惯犯,把人问题化,令他们自觉无法翻身、无法修正自己。社工江宝祥强调,性侵犯不只是一件性变态的事情,而是整个社会文化造就,性侵者要为事件负责,但社会每一个人也有责任对抗性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