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版校对女王】见证传媒校对没落 忧港人用字渐渐错对不分
日剧《校对女王》告诉你,看来平凡、不起眼的“校对”职业,不单重要,而且大有学问,但于媒体经营困难的香港,这群默默守护文字的仆人,正“濒临绝种”。
日剧《校对女王》原名《地味にスゴイ!校阅ガール・河野悦子》,“地味にスゴイ”是指看来很平凡却是了不起,形容校对工作不起眼,却不可或缺。在香港,如剧情一様,校对部往往被报馆安排在角落;与剧情不一样的是,香港全职校对员这工种正在消失,今天找遍各招聘网站,你都找不到校对这空缺。
热爱文字的退休“校对长”
现年66岁、已退休的杨佩贞,任职校对20年,现时以“接job”形式,校勘剧本和书籍。从报馆退休时,杨佩贞职衔是“校对长”,年轻人或者想像不到具体工作职责,又或会感到这工作“很老饼”,但杨佩贞很喜欢、也怀念着那浸沉字海的时光。对于追看日剧《校对女王》,她笑说有点抗拒,担心剧中情节勾起共鸣、回忆,更加不舍,还叫记者不要笑她幼稚。
年轻时是北京队运动员,杨佩贞28岁时随丈夫来港生活。遇上文革,没能读大学,但她喜欢看书,种下文学根柢。回忆初来港日子,杨佩贞指非常不习惯,惟有看报纸才能平衡心理,“哗,𠮶啲报纸呀,好似5毫子一大叠,好开心,好多嘢睇”。杨佩贞其后于澳门东亚大学进修书院修读中文课程,是踏上校对之路起点。
担任校对要高学历?
来港初期,杨佩贞时间都用于照顾患病女儿,至女儿健康好转,她已45岁,经朋友介绍加入刚创立的报章担当校对。现时大部份报馆只有寥寥数名校对员,但那年头办报可“赚大钱”,杨佩贞初入职时,校对部有48人,不少人是以往负责报纸“执字粒”,报馆流程电脑化后,转任校对,“佢哋执字粒执咗好多年,唔单止识晒啲字,仲好熟㖭呀,都等于有一定文化。”《校对女王》中女主角对汉字不了解,只看潮流杂志,却担任校对,杨佩贞说,虽然报纸聘请校对没有写明学历要求,但“读过大学会比较好啲”。
校对员要博学多才?
剧集《校对女王》告诉你,校对不只是“捉错字”,还要确保文章中的时地、历史甚至小说情节是否乎合现实,人人博学多才。杨佩贞形容校对员于“生活、社会嘅嘢会比一般人知得多,因为各方面都有接触,又要看财经、看娱乐、看体育、看马经,副刊又是包罗万有……不是高深的,但是都要有普遍、基础的知识”。剧集中,女主角河野悦子校对一本有关汽车书籍后,便能背诵意大利车厂的历史,杨佩贞笑说:“赌马我也会,赌波我都识。”
西甲、德甲,人哋叫拜仁慕尼黑、缅恩斯,你都唔知道,写错咗又点改?
戏如现实 曾获作家感谢
《校对女王》女主角为查核地名,亲赴实地考察,另一校对员质疑推理小说桥段可行性,甚至自制建筑物模型印证。杨佩贞指校对虽然会查证地址,却鲜有外出考察,只会靠互联网求证。剧集情节固然夸张,但她认真说:“有需要、有资源嘅情况下,我都会咁做。”
对于女主角向作家当面提出建议,杨佩贞表示,校对甚少会跟作家沟通,但也如剧中一样,她对稿件有疑问时,会在稿件旁标示问号,更曾获作家感谢。杨佩贞忆述,那位知名作家于文中写了“鹅毛小雪”,但“鹅毛系好大片,唔会嚟形容小雪”,她平日甚少改动该作家文章,那次大胆圈起“小”字,附注一个“大”字及一个问号,事后该名作家透过下属向她道谢。剧中的校对部长跟河野悦子说:“透过文字,心意相通,这表达真好。对校对来说,这是最高的赞美了吧。”杨佩贞笑说,对熟悉的作家感觉就像老朋友。
曾闯总编辑室提错处
剧中女主角河野悦子即使面对高层、作者本人,都总是“据字力争”,以为戏剧夸张你就错了。杨佩贞忆述自己入行不足一个月,也曾为了一个字,入房找总编辑理论,她忆述:“(文章)介绍整一煲汤可以落千克盐,咁夸张?落咁多盐点饮呀?𠮶刻无知无畏,我揸住张纸去揾佢(老总)问‘点解可以咁写㗎?’”老总没有感到被挑战,第一反应是多谢,又叫相关同事跟进纠正,杨佩贞笑说:“讲真唔系几好,打搅人吖嘛,但𠮶阵我唔知㗎。好彩遇到好多人都好好。”
“我性格系钟意揾错处”
性格执着、细心、不断怀疑一字一句、记性也要好,是校对的必要条件,这一点与《校对女王》中,校对部长看中河野悦子的优点如出一辙。一本书内,所有名字写法须统一,表达时间方法要一致,有时作者也未必记得清楚,但校对必须留意得到。杨佩贞笑着说:“我性格系钟意揾错处。哈哈。”她直言,能找出别人看不到的错误,便会有满足感。
担任校对廿年,她带点骄傲地指出,经她手的稿件,从没有出过大错。早几年报章刊印大字标题“不屑子”,最终回收,杨佩贞指自己当日放假,翌日才从他人口中得知事件,慨叹“校对入面个个人都认真负责,但总会睇漏眼”,她静了数秒,又说:“但我觉得都系唔可以原谅㗎。”她同时“自首”,事发在她刚入职一个月,“新加坡人会住‘组屋’㗎嘛,我冇睇到写咗‘租屋’,唔系唔知,系因为睇漏眼。”幸当时报章只在测试阶段,尚未面世,但这个错处,她记了20年。
对错字敏感 出外会职业病发作
剧中河野悦子走在街上忍不住拿出箱头笔为店舖招牌改字,杨佩贞出外又会否“职业病发作”?她笑言校对看到错字反应确实比较快,又提及两日前经过一间新开张的面包店,门外挂上大大的字“新旧同齐”。她直指“好肉酸”、“忍受唔到”,同“侪”应有人字部。
校对这职业,找出错处被视为“应份”,看漏、看错一个错别字,就被质疑和批评无做好份工,会否介意没功劳?“都唔会嘅。有错改出嚟系应该嘅,改出嚟自己都有满足感”,杨佩贞又提到,以往有报馆会称校对为“文稿编辑”,她认为“呢个(职衔)先比较似事实”。
网上嘅嘢通常都冇校对,咁你经常接触错嘅嘢,咁你就会觉得呢样就系正确。
报馆节流 校对没落
互联网、智能手机、社交媒体,不停蚕食纸媒市场,杨佩贞说:“报纸薄咗,好多嘢唔使校。95、96年,报纸好重㗎。以前咁多报纸,你要做得好嘛。多错字,名誉唔好。”可是报馆盈利锐减,不事生产的校对先被“开刀”,20年前原本48人部门,到2013年1月,只余下3个,其后一个同事移民,剩下两个,“(报馆)想悭钱,(校对职责)畀编辑搞掂”。
然而,正如前说,校对是“看来很平凡却是了不起”工作,没有校对“守尾门”,报章即错漏百出,“成份报纸点做呀?后尾又请返五个。”对于校对职业变得“濒危”,杨佩贞感到可惜,“尤其只有香港系咁。大陆、台湾嘅校对都好严格”,她更担心香港人渐渐不重视“正字正确”,“你经常接触错嘅嘢,咁你就会觉得呢样就系正确”。
记者问,这趋势可以挽回吗?
“冇可能。报纸嘅校对都就快冇,(情况)一定系愈来愈差。”杨佩贞无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