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科技 · 上】疫情痛点成契机 企业却步步受限?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严重打击了社会经济,失业率不断攀升,各行各业都面临严重甚至毁灭性的打击。然而,疫市中有一类企业,生意却更加兴旺。由于社交距离要求与医疗服务需求,医疗科技在萎靡的经济环境中脱颖而出,成为逆市奇葩。人工智能(AI)和大数据衍生创新的医疗技术,运用于识别受感染者、进行治疗、清洁受污染表层等。疫情加速了智慧医疗的发展,互联网医疗、数码诊疗、远程医疗等逐渐进入医疗领域的讨论。
然而,本港医疗科技产品倚赖外来市场,未能形成自己的产业。尽管本港科研产品受亚洲乃至世界认可,科学园、数码港中的生物医疗科技初创企业也愈来愈多,但能使科研成果落地成产品的企业却屈指可数,港府的蓝图中也见不到对医疗科技的规划。此次疫情是契机,更是“痛点”,迫使本港关注医疗科技领域。本港又能否抓住机遇,搭上产业化的顺风车呢?
2月23日,为了解科学园发展计划,立法会工商事务委员会到访香港科学园,期间参观了“机械人技术促进中心2.0”、生物医药科技实验室及生物样本库,了解最新AI技术与生物科技的应用。致同(香港)会计师事务所于2月初发表《亚洲私募股权投资观点2021》,显示疫情加快医疗科技及医疗领域的发展,将为私募股权行业带来机遇与挑战。
疫情给全球带来的变化可见一斑,现下股市普遍看好科技、医疗保健类股,也反映行业潜力。事实上,由于社交距离限制与医疗服务需求,医疗科技在萎靡的经济环境中脱颖而出,成为逆市奇葩。如内地有多间AI公司因应疫情定制研发出肺部电脑断层扫描(CT)影像诊断平台,透过AI模型和演算法协助提高医生的诊断效率,广获医疗机构使用。疫情期间,全球各地亦广泛使用消毒机械人为物件表层彻底消毒,有研究发现,消毒机械人可将环境的感染率降低50%至100%。
需社交距离 催生别样商机
在香港,如其他治疗项目一样,复康训练也极度依赖公立医院服务。而在疫情中,为免公营医疗系统“爆煲”,医院需减少非紧急服务,同时,长期病患和长者进出医院进行物理治疗也十分不便, Zunosaki推出的机械手HandyRehab正可解决问题。
Zunosaki是一间本地初创企业,2017年推出以塑胶物料制造的新型复康机械手HandyRehab,协助中风病人康复。公司现在售卖的机械手是采用锂电池的无线版本,重约400克,十分轻巧,治疗师可以借着监测数据,调整动作幅度和练习次数等。
Zunosaki行政总裁张皓程表示,因应疫情需求,公司对产品进行了调整,今年中推出简化的家用版本,在手机程式(App)上操控便可以练习动作,家人也可协助患者使用。张皓程表示,之所以推出“入屋”版,是希望可以减少患者前往医院或复康中心进行复康训练,也可减少非必要的入院。
他又透露,透过医管局招标,本港已有十余间医院使用此款复康机械手,除此之外,还有安老院舍、物理治疗中心,甚至开设物理治疗课程的大学也购入,用作课堂学习。他认为,是疫情催化了企业研发思路的转变—医疗仪器的家庭版需成为医院仪器的辅助。这不仅缩短复康时间,还为患者节省物理治疗费用。“未有辅助仪器前,中风患者的复康治疗需要物理治疗师握住患者的手,帮助患者活动手指,相当于六、七磅的拉力,非常辛苦。仪器的面世解放了治疗师的双手,如今推出家用版,也是为缓解人手压力。”他表示。
机械人Temi是本地企业从以色列引入的机械人产品。张皓程表示,虽然此款机械人并非医疗器械,但Zunosaki负责其有关医疗辅助功能的程式开发。他介绍,2019年,有一间安老院购买了一部Temi机械人,而在疫情爆发后,该间安老院在2020年2月又采购四、五部机械人,且定制机械人的功能,如探热、消毒、香氛治疗等。除此之外,由于疫下禁止院舍探访,机械人还能由院友家属远程遥控,与身在院舍的家人视像通话。
全球疫情爆发,令政府与社会的医疗保健开支大幅增加。全球最大金融市场数据基础设施供应商之一路孚特(Refinitiv)的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生物科技与医疗保健公司在内地、香港、美国的首次公开招股(IPO)共集资21亿美元,比2019年同期高出约一倍。而对于香港而言,医疗保健相关企业在去年约占本港IPO总规模—27.8亿美元的三成。
疫情成痛点 刺激科技创新
疫下更加强调医疗保健与“无接触”,催生了商机与契机。然而,香港在这方面似乎后知后觉,未有积极拥抱新事物。张皓程也提到,香港人有个“惯性”问题,不愿踏出一步—但其实,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尝试了新技术,便不会再回头。“就像有了复康用的机械手之后,就没有物理治疗师再握住患者的手进行训练了。但是,我们的政府是需要一个刺激点的,要被启发,才会真的去做,否则, 一定不会行前一步……这是很遗憾的,因香港并不差。”张皓程说。
港人之所以难以接受新事物,或许是政府“上行下效”的结果。以政府网页为例,不少部门页面的设计仿佛仍停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正如张皓程指出,政府内部很多平台和服务本来都可以自动化、智能化,但至今仍未见有太大改变。
新冠肺炎疫情无疑是一个“痛点”,迫使政府改变。例如之前须当事人亲身递交资料的入境事务处,也由于公务员在家办公,以及为了减少政府部门人流,开通了网上提交的模式。那么,香港的医疗科技业界可否利用疫情的“痛点”倒逼当局关注产业发展?
2018年,香港医疗保健器材出口货值超过130亿港元,同比上升4.6%。成绩看来不俗,但香港医疗及保健器材行业协会主席郝梅凤分析称,当中的“出口货值”大多由中转贸易构成,很少是本地企业的产品,因为,香港还未有自己的医疗器材产业,连规划都不清晰。
她指出,香港使用的先进医疗器材大多由本地企业从海外进口。过去二十年,本地的医疗器材企业多是代理海外品牌,把产品经香港运往内地或东南亚地区。“但这几年,政府投放了很多资源在这个领域,多了很多初创公司,虽非很大规模,但也可看到潜力。然而,这条路仍困难重重……”尽管政府增加了对科创初创企业的资金援助,并建立和发展科技园、数码港等园区,增加了社会对行业的关注度,但对于初创企业而言,产品从研发到落地,是个异常艰辛的过程。
“创业不友好” 港府拒承托
张皓程经营着一间地道的初创企业,最明白产品落地前的种种艰难。他表示,科技成果落地成产品需数年时间,当中攸关初创企业生死的大事,便是资金链问题。曾有生物医药和科创初创企业表示,由于申请政府资助步骤繁琐、耗费时间,若待政府资金到位,“创新”恐怕已不再“新”,故企业宁愿自己想办法筹资度过项目的种子时期。
对此,张皓程表示,当局会先让企业自行垫付,几个月甚至半年后,才能收到政府的款项。他透露,机械手项目在初期获得政府社会创新及创业发展基金50万元资助。而从产品研发到落地,项目总共花费700多万元,当中约200万元由政府资助。
“政府宁愿在你(企业)做好后再帮助你,而不是一开始就扶持。但对于企业而言,要是自己做得来,还需要你来帮助吗?”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张皓程显得有些无奈。他指出,香港的医疗产品,如复康器材,大部份公司都是在做销售代理,真正做产品研发的很少,在各种医疗仪器、保健器材展览中,出席的大多也是代理公司。
他又讲述了身边朋友的类似经历,表示并非每个企业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创新走下去:“朋友做产品找资助的时候,有很多‘前辈企业’都愿意参与,但是,他们都不愿做‘第一个’,即是希望新产品可以自己做好第一步,不愿承担风险。”
这不也正是政府的思维吗?希望创业者“自生自灭”,待其“杀出一条血路”后才去扶助,或是挑选已有稳定资金链、度过了风险期的项目来资助。难怪人人都说,香港是“创业者不友好”之地。
对此,作为“过来人”的香港青年工业家协会执行委员、东兴自动化投资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林朗熙认为,创业创新的氛围和环境确实与当地政府相关。“香港与深圳不同,我们的政府一定要看到你的产品已成功了一点点,才会批出资金。而这也就是问题所在了—初创,肯定是失败的项目多。”林朗熙所言不假,“创业有风险”是常识,政府要鼓励创新,支持创业,就必须有作为“承托者”的魄力。
作为全国前三名的创业友好城市,深圳政府非常支持有梦想的创业者, 为营造良好的创新创业环境、推动高质量就业,相继推出了各类补贴政策。例如自主创业人员可获场地租金补贴、社会保险补贴、创业带动就业补贴;对于中小型民营企业,深圳也推出了相关政策全力支持,令深圳成为全国创业密度最高的城市。
据大陆媒体报道,截至2020年10月,深圳新登记的中小企业达25.38万间,平均每日有846间中小企业登记;而全市中小企业共计222.81万间,超过全市企业总数的99%。有政府作为承托的创业环境,不仅加大了创业密度,更催生出高新技术的创新。也是去年10月的数据,深圳市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共计约1.7万间,中小企业占九成,造就了大疆创新、汇硕科技、华大基因等新兴企业细分出的行业领头羊,目前上榜世界500强的腾讯、万科、华为、正威等国际企业,也曾是中小企业。
企业需援助 横纵皆受限
林朗熙表示,无人驾驶的研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因本港法例不允许无人驾驶上路,阻碍了无人驾驶技术的发展。“科技园无人驾驶的试行场地才五十步的距离……没办法,法律不允许—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不许试,因要确保万无一失。”然而,港府所追求的“万无一失”,几乎会阻断创科发展的道路。
他又以欣澳线为例,指此条无驾驶的路线已行驶十几年,但仍由工作人员担任司机。“你说,这样的思维怎么改?”他流露出无奈的神色,但接着,又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以色列的例子:“在以色列,有人做了无线充电台,可摆放于巴士站下,为电动巴士充电。确定可行后,以色列政府马上开始掘地安装充电台,试行后便正式使用了。这在香港绝对不会发生,因担心会爆炸,又怕施工影响交通,更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政府的局限阻碍了香港的创新落地成产业,郝梅凤便见证了医疗及保健器材行业中形形色色的阻碍。“如果你问我,政府有没有支持创新,我一定说有。但是,除了前期资助外,通往市场的路仍很遥远,这部份也是需要支持的。”她将各种阻碍总结为“横向”与“纵向”。
“纵向”指的是在时间线上给予连续的支持。“审批过的项目,其实就是你的baby啊!”郝梅凤如此比喻,是因其身为人母,“你只将他们送进学校就完事了吗?难道他们便会自己长大、成才吗?难道不需关注他们的成绩、关心他们是否需要补习?若审批后,给了些钱,就再也不理了,很可能会糟蹋了这些项目。每个项目在每个阶段遇到的困难都是不同的。”
郝梅凤以协会中一个会员企业为例,该企业花了五年时间研发产品,却在近乎可落地的阶段时被注册认证“卡死”—该款医疗仪器使用了新型中药,在港很难被认证。她表示:“所以我一直觉得,政府提供的帮助从来都不只是钱的问题。要做到瞻前顾后,随时跟进和反思,优化funding scheme(资助计划),了解这些企业后续的困难,如面临认证问题,就提供法律、认证的援助。”
而“横向”,则是要开放援助、规划的名单,不仅支援脆弱的初创企业,也要关注行业内的其他企业,甚至联动其他领域。形成行业、产业之间的连结,才能共同谱写蓝图。
上文刊载于第257期《香港01》周报(2021年3月22日)《把握疫下契机 推动医疗科技产业化》。如欲阅读全文请按此试阅周报电子刊,浏览更多深度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