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解|吸引人才VS经济创收 香港需要怎样的“教育枢纽”?
越南9月起推行教育大改革,每年斥资91亿元港币,实行从幼稚园到高中的15年免费教育,以承接全球第三轮产业转移红利。反观香港,20年来教育产业化政策摇摆不定,尽管坐拥5所全球百强大学,海外留学生占比亦高达三成,但教育对香港本地生产总值(GDP)贡献仅1.3%,远低于英澳的6.0%和4.7%。面对传统经济支柱下滑,香港能否借鉴英澳经验,厘清政策逻辑,将以吸引人才为主的“教育枢纽”,转化为促进本地经济增长的“教育产业”,而不是遇上财赤就要削减开支?
越南豪赌15年免费教育
越南将于今年9月推行15年义务教育改革,免除全国从幼儿园至高中阶段的公立学校学费。是次改革每年投放30万亿元越南盾(折合约91亿元港币),预料惠及2,600万名学生。越南并没有通过税收或出售国有资产集资,而是通过反腐斗争、精简政府部门和行政开,例如裁撤近5成冗余部门以节省12万亿元越南盾(折合约约36亿元港币)开支,从而加大教育资金。这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挑战了发展中国家“先经济后教育”的传统路径,被称之为一场“国运豪赌”,目标是培养高质素人才,以承接全球第三轮产业转移红利。
越南尚且如此奋进,反观香港——2004年时任特首董建华已提出打造香港成为“区域教育枢纽”,至曾荫权执政又推出“教育产业化”概念,可惜未能凝聚社会共识,到梁振英时期甚至将“教育”剔出“六大优势产业”之列,“区域教育枢纽”的愿景不了了之。兜兜转转,现任特首李家超先于《施政报告2023》提出推动香港成为“国际教育枢纽”,又于《施政报告2024》提出打造“留学香港”品牌,决心要发展教育成为香港优势产业,并就此推出一系列政策,包括设立奖学金吸引境外学生、举办国际教育会议及展览、完善宿舍配套、建设北都教育城、扩大非本地生比例。然而,财政司司长陈茂波公布的《财政预算案2025-2026》中的“教育产业”政策只有短短三段,比越南失色得多。
香港教育产值不足GDP2%
不知当局是否明了何谓“产业政策”,但对其讨论,早就应该从“香港有没有产业政策规划”,转变至“香港需要什么样的政策规划”。以教育产业为例,澳大利亚和英国作为公认的教育产业化的领头者、国际教育枢纽,当地政策的出发点是将教育作为“出口商品”,招收国际学生来创造经济收益,预计每年多达数千亿元港币。再看看香港,建设国际教育枢纽的主要目标之一,却是吸引留学生以补充本地人才。这也难怪本地教育产业未能创造更多经济增长动能——尽管来港留学的外地生占比近三成,与澳大利亚相同,且高于英国,但截至2022年,整体教育服务收益在只占本地生产总值的1.3%,远低于美国的5.2%、英国的6.0%及澳大利亚的4.7%。即使只从“吸引人才”方面衡量政策成效,在2021年,通过IANG签证(非本地毕业生留港/回港就业安排)成为香港永居的人数只有3,449人,可见一斑。
除了大专或以上留学生之外,本港在基础教育领域的产业化,也同样难言成功。《施政报告2009》提出“招收非本地高中生”后,至今仍然不见踪影。2023年,香港学生签证当中,只有0.5%涉及中小学课程,远低于英国的4.6%。单从签证限制来看,整个政策只是倾向于满足外来人才来港工作随行子女的读书需求,例如不允许内地、台湾的中国居民,以及越南等较贫穷亚洲国家的国民,来港入读全日制中小学,而没有朝着投资未来创造收益的目标迈进。早有论者指出问题症结,但港府又总以“本地生优先”、“教育不应商业化”、“资源有限”等理由推搪,未有就此进行深入研究,没能更好发展“留学经济”。
事实上,教育产业化的经济规模效益巨大。国际教育市场研究机构ICEF Monitor调查显示,2019年全球留学生在学费以及衣食住行等方面的总支出约为1,960亿美元(约合15,290亿港元)。预计到2030年,这些支出将增长至4,330亿美元(约合3.4万亿港元)。如今,房地产金融等传统支柱产业下滑,科创行业仍步履维艰,连续五年出现财政赤字的特区政府亟待开源。曾任世界教育研究学会会长的香港教育大学荣休教授郑燕祥指出,香港的大学在国际化方面具有重要地位,“唯一剩下的优势是人才资产,但香港还不是国际教育枢纽。”他担心,若不及时制定适切政策,这一优势亦可能逐渐流失。
亟待重整教育产业政策
郑燕祥认为,加强与粤港澳大湾区的高等教育合作是重要的发展方向,不仅是教学资源的共享合作,在硬件方面也应持续深化合作。香港土地资源稀缺且地价昂贵,加紧在大湾区办分校,可以减轻学生读书成本,教授薪资水平及建造费用。英国也有推广另类课程,例如海外分校、网上课程、与海外院校合办课程(如宁波诺丁汉大学、西交利物浦大学)。但香港与大湾区的教育合作中,只停留在“建校舍”的物理资源整合层面,而且较多直接复制香港本校课程,与内地产业连结较弱,市场化营收占比较低。
综观如今留学品牌响亮的国家,早已进行全国性国际教育战略部署。英国的国际教育推广策略最早可追溯到1999年的《首项协议》,《2013年的国际教育策略》则将国际教育定位为“出口产业”,致力提升教育服务出口的经济利益,颁布后在海外生人数持续上升,至2023年英国留学生全球市场占比超过一成。澳大利亚则早在1986年就将国际教育列为第四大出口产业,在受到新冠疫情重创后,又迅速发布《国际教育策略2021-2030》十年规划,例如多元化国际生来源,提供更多线上课程/教育产品,衔接课程与本地技能需求,提供灵活签证和入境政策应对疫情等,让澳大利亚高等教育留学生人数迅速回升。
2021年,香港在全球留学生市场占比仅达0.7%。特区政府有志更进一步,理应厘清政策逻辑,将以吸引人才为主的“教育枢纽”,转化为促进经济增长的“教育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