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和卖巴拿马码头｜北京的寄望与追问

香港首富李嘉诚旗下长江和记实业有限公司（长和）卖港口一事经过发酵，近日有更多消息在各大媒体流传。《彭博》引述消息指，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等多个监管机构，按照国家高层指示，评估有关交易是否存在国家安全漏洞或反垄断违规行为；《华尔街日报》引述消息称，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于长和拟向贝莱德牵头的财团出售巴拿马运河港口交易感到愤怒，部分原因是长和事先没有征得北京的同意，且中国政府原打算用巴拿马运河港口问题作为与特朗普政府讨价还价的筹码，但因出售而失败；《财新》则转引国内港口企业人士说法指，长和出售港口业务的交易在最终完成前，其交易对象和交易规模可能仍会有变化，中国港口运营商目前也在和长和积极接洽中。

从媒体披露内容不难看出，目前人们关注的关键问题是：长和与贝莱德牵头的财团达成的原则性协议，会否在各种力量的作用下最终流产？如果协议继续，又将对中国造船业和全球海事行业造成怎样的冲击？已经提上日程的中美元首会晤会否就此问题展开磋商并达成某种交易？

显然这些问题已经不是香港自身可以搞定。香港特首李家超周二（３月18日）出席行政会议前就此事的回应合情合理，既要求外国政府为企业（包括中国香港企业）提供公平公正的环境，反对任何胁迫手段施压，也表示任何交易必须符合法律法规要求，特区政府会依法依规处理。此外，作为一座全球城市，透过还在延烧的长和风波，香港也应该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如何“深化国际交往合作”。毕竟从地缘政治维度看，这次交易如若达成，不仅将对中国航运和造船业造成冲击，也不可避免会影响香港自身的国际航运和贸易中心地位。

“深化国际交往合作”是今年两会《政府工作报告》在港澳部分首次写入的内容，负责港澳事务的国务院副总理丁薛祥在参加港澳地区全国政协委员联组会时，讲到“四个深刻理解和把握”，也即：深刻理解和把握“一国两制”的方向；深刻理解和把握中央对香港和澳门独特优势和独特地位的综合考量；深刻理解和把握港澳经济融入国家发展战略的历史性机遇；深刻理解和把握港澳维护国家安全的重要底线。此外在谈到港澳地区“超级联系人”时，丁薛祥说，这里有两个问题值得大家深入思考：一个是怎样“超级”？一个是怎样“联系”？而在谈到美西方强权政治时，丁薛祥直言，“我们绝对不能有‘软骨症’，要不畏强权、不惧威胁，坚定不移地走好自己的路。”

结合今年两会中央对香港的寄望，长和今次交易显然与中央预期不符。其一，长和已经达成的原则性协议涉及23个国家的43个港口，这也意味着，长和退出了除中国港口资产之外的几乎所有国外港口业务，其中也包括巴拿马两个港口。按照长和2024年中期财报，港口业务在其总收入中占比约9%，次于基建（28%）、电信（22%）、财务及投资与其他（21%），零售（14%）居第五位，但放眼全球，按权益吞吐量计，长和是世界第六大港口运营商，市场占有率为5%。如若这次交易落定，对香港国际航运的影响可想而知，“深化国际交往合作”也相当于断了一个臂膀。

其二，结合早前美国贸易代表署（USTR）启动的“301”调查，以及特朗普第二任期开始后誓言“重振美国造船业”并反复对巴拿马政府的胁迫，长和今次出售港口予美资，无疑让美国“如虎添翼”，相应地则让中国处于更加被动的境地。据《财新》披露，USTR此前宣布，基于“301调查”结果，拟议对中国相关公司及船舶产品采取限制措施：包括对中国航运公司运营的船只收取最高100万美元/艘次的靠港费用；对运营有中国建造船只的航运公司收取50万—150万美元/艘次不等的靠港费用。且据USTR提议，该费用还会在船舶挂靠多个美国港口时进行累加，如靠泊三个港口，将收取3倍费用。2024年3月以来，中美双方就美对华海事、物流和造船业相关“301调查”开展多轮沟通。商务部发言人称，此前美对华加征“301关税”已被世贸组织（WTO）裁定违反规则，受到众多成员国反对；而美方出于国内政治需要，滥用“301调查”手段，是对多边贸易体制的进一步破坏。香港作为对外门户和超级联系人，在地缘政治博弈白热化的今天，怎样超级，怎么联系，确实是一个问题。

长和卖港口被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后，很多人臆测中央试图借由《大公报》气势汹汹的檄文将李家批倒批臭，这显然不符合实际，也不符合中央一直以来对香港的寄望。从外交部就此事的回应来看，中央认为今次事件是美国经济胁迫、霸道霸凌的结果。风物长宜放眼量，于香港而言，或许是时候通过这次事件来好好想想，在世界百年未有大变局的今天，究竟该如何“深化国际交往合作”？又该如何发挥香港的比较优势做好“超级联系人”？这当然不是为了给中央交差，而是关乎香港自身的发展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