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里活电影中黑人屡遇不公 现实比剧情荒谬?
除了执法和司法,黑人在社会上亦面对不公之窘,因而社会地位普遍较低,缺乏向上流动的机会。根据最新2016年的统计显示,美国黑人家庭持有的净资产中位数和平均数,分别仅相当于白人的15%和10%,至于收入方面,黑人家庭也仅及白人家庭的60%。全国最高收入的第一个十分位数(即收入最高的10%人口),黑人亦只占其中3.6%;这批富人的富有程度且远逊白人,其资产净值只相当于后者的20%。可见,美国黑人与白人之间,财富地位存在着非常巨大差别。
撰文︰林庄
在疫情期间,串流平台Netflix上映了《囹圄前传》(All Day and a Night),电影命名虽含“囹圄”二字,但“前传”透露了本片重点乃述说黑人为何入狱—原因正是缺乏上流希望,世世代代都注定下流,甚至锁进监仓。
法官裁判时告诉黑人主角“你今后将失去自由”,黑人主角心里却反问:“难道外面世界又自由吗?”他之所以感到绝望,乃有感白人才是管治阶级,黑人只有被管治余地,譬如走入白人社区就会被警察盘查,备受歧视亦意味黑人难以找到正常职位,故许多黑人皆流落街头,甚至贩毒,而最终结局就是身陷囹圄。事实上,《囹圄前传》主角的父亲亦曾坐牢,而主角的儿子出世时,他本人亦正在服刑。
2016年,黑人导演巴利.赞坚斯(Barry Jenkins)执导了《月亮喜欢蓝》(Moonlight)这出奥斯卡最佳电影,描写不同年龄阶段的黑人同性恋处境,犹如黑人社会众生相。电影并无忌讳,黑人社区确存犯罪问题,如主角从小就活在满是黑帮的环境,而身为毒友之子的他,与毒贩成为好友,亦宿命般投身黑道事业,状况就如《囹圄前传》所述般无限轮回。
主角由小至大均体验黑人社区的残酷生活,他迫不得已地提早成长,既要直面自己的性倾向,亦要面对社会真实而黑暗的一面,暴力及绝望从无间断。即使年月逝去,社会价值观有所前进,上述常态依然植根黑人圈子,要改变其实谈何容易。
巴利. 赞坚斯在2018年交出新作,续以温柔笔触带出黑人社会问题。《爱在无声的街角》(If Beale Street Could Talk)》的主线,是黑人主角被视为强暴案嫌犯,但即使客观证据及受害人口供存有矛盾及漏洞,他最后仍被判有罪。这宗冤狱为此爱情片增加了悲剧性,也是编导以另一种方式呈现黑人被不公对待的控诉。影片中的黑人苦命鸳鸯日常生活中处处受到白人的差别待遇,电影重点刻划了男主角候审服刑时女主角所面对的困苦;其中一条突出的支线,讲述黑人社群都会互相看不起对方,男方家人自认上等人家,鄙视不够门当户对的女方。黑人除了受白人逼害,也有互相伤害的一面。
史碧克.李是一位惯为黑人发声的标志性人物,除了得奖大作《卧底天王》之外,亦拍过一系列黑人相关作品,包括《为所应为》(Do the Right Thing,1989年)、《丛林热》(Jungle Fever,1991年)、《黑潮麦尔坎》Malcolm X,1992年)。他镜头下的黑人世界,往往要面对充满冲突与歧视的社会状态,贫穷与罪恶是常态,这种氛围既造成黑人向下流的大环境,且亦无奈地注定一代传一代。
史碧克.李的作品题材广泛,多呈现黑人街头文化,又会带出不同性别及阶层的黑人心理,甚至会触及严肃的社会运动,故未必皆如商业片轻松,反而更像分析黑人社会的文本。黑人种族议题是其电影贯彻始终的命题,他令观众进一步认识何谓黑人社会,亦一直以光影媒体作为抗争工具,其努力备受尊敬,2016年终获奥斯卡终身成就奖。其最新作品《誓血五人组》将于6月中Netflix上架,电影触及黑人退役老兵情况,相信是又一言志力作。
夸张?现实比电影荒谬!
其实,黑人电影未必皆是沉闷的议论文。有感黑人屡遇不公情况,荷里活创作人还会透过夸张、离奇手法,一方面寻求表现手法上的创新,另一方面亦可进一步突显白人欺压黑人的荒谬。的确,即使电影再荒谬,现实有时候比电影更加荒谬!
当中佼佼者,乃黑人导演佐敦. 比尔(Jordan Peele)于2017年推出的恐怖悬疑力作《访.吓》(Get Out)。电影特别之处,在于片中白人根本不视黑人为人,而是白人之间可以竞相拍卖的商品。这个设定貌似疯狂,但回想白人当年贩卖黑奴,又岂非铁一般的历史事实?电影将此状况搬到现世,实属进一步突显把黑人商品化及奴隶化之荒谬!戏里白人某程度羡慕黑人体力以至性能力等,不过,就以奸诈手段令黑人就范,包括会口蜜腹剑骗取黑人信任,甚而会对黑人洗脑。这个表面离谱、实质意味深长的电影,以恐怖类型姿态杀入颁奖礼,夺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一奖。
佐敦.比尔去年再接再厉,继续用恐怖悬疑类型言志,带来格局更大的《我们.异》(Us)。导演所探讨的社会不公固然包括黑人问题,戏中主角正是黑人一家(或两家);电影视野更引伸到整个美国社会,譬如重现了历史上“人链手牵手”慈善活动。片中没有任何“管治者”登场,他们却无形地控制和支配着社会,被管治的包括黑人主角一家,以至复制出来的另一家人。管治者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想杀就杀,包括挑起了黑人“自家”的内讧,从而令最终社会结构达至管治者的“理想”运行状态。电影英文名“Us”既突出了“我们”元素,也暗喻此正是“美国”(United States)。
以拍摄cult片闻名的导演昆顿.塔伦天奴(Quentin Tarantino),亦曾以cult片方式包装黑人议题。2012年的作品《黑杀令》(Django Unchained),就邀来黑人金像影帝占美.福克斯(Jamie Foxx)演绎黑奴。故事虚构十九世纪仍存黑奴问题,黑人主角被迫与家人分离,受尽苦难和凌辱;不过,主角在后段大反击,片末那场夸张的大枪战,令实施种族歧视的恶人得到惨烈教训,场景血流成河。片中黑奴绝非等闲之辈,最后成为乱世英雄,体现以肤色评定高低的谬误。这在真实时空中,未必可以成真,但本片就如另类狂想,以另一角度演绎黑奴史。
佐敦.比尔有份编剧兼监制,重拍九十年代初的恐怖片《糖魔怪客》(Candyman),惟因肺炎疫情延至9月25日推出。电影将种族歧视议题化为厉鬼故事。影片提及黑人跟白人相恋的代价,竟然会被惩罚砍去一只手,继而在伤口涂满蜜糖受尽蜂螫的痛苦折磨下惨死。充满怨气的黑人,死后化成冤鬼向世人报复,生生不息,犹如诅咒。恐怖都市传说总有渊源,本片比其他残杀类型片升华,让观众体验感官刺激之余,反思种族歧视所带来恶果。片中的黑人鬼魂充满怨念,换到现实,试问黑人岂不同样对世界大为不满?
电影多少反映现实,也同时反映了社会期盼。黑人演员跟白人演员要平起平坐,由人设定位到参演数量,固然仍有大量进步空间,黑人导演同样需要追上白人导演的步伐。至于所有关于黑人的电影,则应做到走出平权思维、进入主流大河。惟归根究柢,单谈电影工业是不够的,倘若现实世界的根本未变,黑人受歧视及处于下流的问题仍在,则电影世界也会受制于此。追求平等、消除歧视,固然是电影人的期盼,也是全人类各种族的共同期盼—此路仍嫌漫漫,诚须你我他努力。
上文节录自第217期《香港01》周报(2020年6月8日)《从美国黑人被压死事件想起 荷里活电影的“黑白观”》,网上标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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