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移民.上】在贫穷与歧视中 新来港女性孤苦挣扎

撰文: 程雪
出版:更新:

在广州长大的陈女士如今和五岁的儿子一同住在深水埗的㓥房。房间不大,房门正对着小小的淋浴间,中间只容一人转圜的地方有一处水槽,水槽边放一个电磁炉,就是厨房。往左看去,方方正正的开间里有挂在墙上的电视、塞得满满当当的橱柜、冰箱、折叠桌;隔板不放过墙上的任何空隙,一直堆到天花板,放着收纳箱、小孩的书包、文具和书本。房间的另一头有一扇窗,窗边支起一张上下铺,上铺堆放杂物,用来睡觉的下铺上散着一套儿童积木,陈女士的儿子正坐在那里玩。床边有一道帘子,作为分隔卧室和客厅的界限。
今年11月,陈女士将成为“香港永久居民”,只不过,未来会否永久在这里生活下去,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陈女士与五岁的儿子居住在深水埗的㓥房。她说,是为了小孩才决定来到香港。(黄宝莹摄)

“我也是因为小孩才会搬来这里。”陈女士坦言。

2008年,陈女士与经介绍结识的香港丈夫结婚。“等到2012年时,就说我可以来香港了。”尽管如此,在小孩出生之前,她一直在广州生活。“我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而且当时年轻,不觉得每月见一次有什么问题。”但小孩出生后,她开始为孩子的未来考虑。由于孩子的香港身份,在内地读书手续复杂,同时考虑到香港有更好的教育资源,2016年,陈女士携子来到香港与丈夫团聚。

突然的同居生活并未如预期般顺利,反而触发一连串矛盾。很快,陈女士与丈夫离婚,一力承担起照顾孩子的重任。“之前还有联系。最近一年(孩子父亲)干脆了无音讯。”

独立支撑——新移民女性生存现状

在跨境婚姻成为常态的今天,内地女性与香港男性结婚移居香港后,仍要面临诸多困难。社区组织协会(社协)干事施丽珊说,在她从事新移民社会工作的过程中,类似陈女士这样的个案并不鲜见。“移民过来后和丈夫感情破裂,或者丈夫去世独自带小孩的,我们管这类个案叫做‘单亲’。”不过,这仅是新移民女性正在面临的诸多困难之一。

社协干事施丽珊指出:新移民女性往往以照顾子女为生活重心,她们的职业选择与发展因此被限制。(高仲明摄)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经济状况。”施丽珊指出。根据扶贫委员会公布的《2018年香港贫穷情况报告》,新移民住户的贫穷率达到34.4%。“这个贫穷率我们要多方面看待。”施丽珊认为,新移民女性的贫穷不能归因于个人的经济状况,亦要考虑到其家庭状况。一方面,她们的丈夫多为基层劳工,收入水平较低;另一方面,女性往往以照顾子女为生活重心,在此前提下,限制了她们的职业选择与发展。

“(在香港)找工作很难,总是要去找一些比较低贱的!”回忆起初来香港的境遇,陈女士感叹道。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中毕业的她在广州时有一份满意的工作。“我喜欢做销售,之前在广州一直做超市的管理,但在香港不行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因为我不会讲英文。”

考虑到过去在超市的工作经验,陈女士首先去面试百佳、惠康等香港连锁超市。然而,即便操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做事利落、不怕辛苦,不会英文却使她在揾工时屡屡碰壁。直到某天见工失败后,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路过一家凉茶舖时和店主婆婆搭上话,询问可不可以在这里工作。“婆婆人很好,当时就同意了。后来我就一直在她那里工作。”

“要照顾小孩,所以只能做part-time(兼职),做一个钟赚一个钟,做得最多的那个月拿到了4,200元。”陈女士说。五岁的儿子正在读幼稚园,她每天早上8时起床,送小孩去上学后立即回家打扫,然后10时返工,忙到下午3时半,再匆匆回家买菜做饭,赶在5时去接小孩放学。“香港比内地好的一点就是做兼职可以弹性些,让我有时间照顾小孩。”她说。

工作之外,陈女士的生活围绕着儿子展开,很少娱乐,没有社交生活。“(小孩)是一份寄托吧。”她说着,摸了摸在玩玩具的儿子。

照顾小孩并不使陈女士觉得辛苦,“(小孩)是一份寄托吧。”她说。(黄宝莹摄)

数据显示,近十年来,新移民住户的贫穷状况有明显好转。施丽珊指出,其中一个原因是新移民女性投身职场,分担了家庭经济压力。尽管如此,在工作与抚育子女的双重压力下,新移民女性仍要面临来自家庭内部的矛盾与冲突。

根据施丽珊的观察,许多新移民女性在移居香港之前,并不了解自己将要面对的家庭关系。“比如有些父母不赞成儿子找内地来的妻子。这位女性嫁过来后,就会发生很多矛盾。很多人会反映说自己被婆婆和小姑当做工人,什么事都要她做,却还是对她不满意,处处刁难。”加之新移民女性往往孤身一人来到香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无亲无故,亦无社交圈子,同时还要应对社会风俗、生活习惯等方面的文化冲击,“很多新移民女性内心是非常郁积的。”

另一方面,香港社会投向新移民女性的目光并不友善。施丽珊认为,近年来,随着香港本土意识发展进一步成熟,加之对单程证政策的讨论愈发激烈,“蝗虫论”甚嚣尘上,“大家好像已经把歧视新移民当做一个应该、合理的行为”,然而,这种“歧视”是建立在诸多误解与偏见之上。

15%轮候公屋者有新移民家庭成员,他们是与在港家人共同申请,只会成为原有轮候个案的新增成员,不会增加轮候个案数目。(资料图片/黄永俊摄)

比如,人们普遍认为新移民占用香港社会公共资源,尤其在社会福利方面成为沉重负担。但以公屋资源为例,实际上,15%轮候公屋者有新移民家庭成员,他们是与在港家人共同申请,只会成为原有轮候个案的新增成员,不会增加轮候个案数目;此外,仅有5%新移民因特殊困难需领取综援,结合贫穷率而言,领取综援率较低,这意味着有95%的新移民自食其力。根据《2016年中期人口统计主题性报告:内地来港定居未足七年人士》,新移民劳动人口参与率达到54.2%,其中,新移民男性的参与率为73.2%,高于全港男性劳动人口参与率的68.4%;新移民女性则为46.9%,低于全港女性的数字(50%)。另外,开放自由行后,港人与内地旅客的冲突经过媒体渲染放大,连同过往中港矛盾下积累的不满情绪,都被转移到新移民身上。

“关於单程证的讨论往往集中在(每日)150个名额上,有人提出香港方面应当争取审批权削减名额,这其实不合理。”施丽珊指出,当下跨境夫妻团聚申请单程证的平均轮候时间为四到五年,如果按照建议将名额缩减至75人,那意味着夫妻团聚要等八到十年。“这八到十年,夫妻要花钱花精力两地奔波,夫妻关系可能会出问题,小孩的照顾也会出问题。政府也要花钱去照顾这些家庭。这些都是社会成本,不是不用钱的。”

继续阅读︰【新移民.下】反歧视立法遥遥无期 施丽珊︰看不到政府有努力

相关文章︰

在光荣冰室说普通话被抨击 新移民南南:在港7年最辛苦的日子

社协指七成新移民曾遭歧视 平机会:尽早争取政府立法反歧视

公立医院逼爆 是新移民的错?

上文节录于第212期《香港01》周报(2020年5月4日)《贫穷与歧视—新移民女性的生活现状》。

更多周报文章︰【01周报专页】

《香港01》周报于各大书报摊、OK便利店及Vango便利店有售。你亦可按此订阅周报,阅读更多深度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