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从宗教、文化上剖析 中国以外疫情因何恶化?
最早在中国武汉出现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新冠肺炎)肆虐三个多月,疫情迅速从全国蔓延全球。可幸是,内地经过政府和民众的共同努力,互相配合,自2月中起,官方公布的每天新增病例已降至双位数,疫情初步受控,两岸三地的港澳台疫情也趋缓和;但在中国以外,部份国家或地区由于掉以轻心,疫情转趋严重,不但出现社区爆发,更有超级传播者。本文试图从宗教、文化、社会、政治等角度阐释背后原因。撰文︰曹民伟
天气奄奄闷闷,正是春瘟肆虐,倒是近日中国内地农村的奇葩抗疫口号带来点点惊喜:
“今天到处串门,明天肺炎上门。”“口罩还是呼吸机,您老看着二选一。”
“省小钱不戴口罩,花大钱卧床治病。”
中国内地的感染数字回落,令人暂时为疫情稍舒一口气,然而,另一边厢的韩国、伊朗、意大利却掀起了新一波令人惶恐的井喷式疫情大爆发,令人想到国家民族的命运,往往一念之间就错失了阻截疫情的契机。
城市中每个人仿佛都感染了一种新疫病,留在家中却静不下来,每小时打开电视看一下最新的疫情新闻,每十分钟就擦一下手机看看哪里有口罩洗手液到货,短讯中不间断传来哪区哪座大厦出现新的感染者,本地新增个案、日本旅游警示、泰国健康申报、韩国隔离政策、意大利死亡人数剧增……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感染了一种集体恐惧症。
中国内地累计确诊个案逾8万宗(本文提及病例数字截至3月14日),意大利确诊人数升破2万宗,累计死亡人数1441人。2月的威尼斯面具嘉年华、米兰时装周如期举行;其他疫情比较严重的欧洲国家尚有法国确诊个案4,500宗、西班牙6,250宗、德国3,062宗,瑞士、荷兰、英国、比利时及奥地利也各有近千宗,欧盟27国全部“中招”。
一般以为南欧人性格热情,喜欢亲密接触而容易感染,然而,性格较冷漠的北欧国家亦未能幸免,瑞典出现775宗确诊个案,挪威则有907宗,北欧人热爱蒸气浴会否也成为传播途径?中东方面,伊朗确诊个案为12,729宗,死亡人数达到611人,电视所见没有多少人佩戴口罩,一天五次的祈祷集会如常举行;值得注意是邻近的伊拉克、黎巴嫩、科威特、沙特阿拉伯却只有双位数字感染,传播途径跟民族习性是否有一定关系?
初期感染数字飇升而近日回落的韩国,有8,162宗,死亡人数有72人,每天在媒体看到当局在各地街道喷洒消毒液。日本作为公共卫生大国也爆发1,484宗确诊个案,反观亚洲的发展中国家如泰国、马来西亚、柬埔寨、菲律宾、越南、印尼都只是双位或单位数字的感染宗数。相对文化较接近西方的新加坡,确诊个案则增至187宗。
传说中的病魔有着无情的青白脸、残酷的蓝眼珠、霸道的尖利爪,它不理贫富、也不顾地位高低,以镰刀将人如杂草般铲除。为什么部份国家严重失控,邻国却只有寥寥几宗,且看看不同民族性是否让病毒有机可乘?
宗教:信仰在瘟疫蔓延时
韩国的大邱市成为疫情的重灾区,其中新天地教会在确认感染之后仍然继续教堂礼拜,亦拒绝采取任何预防传播的措施,最终导致地区性的大规模群体爆发。
新天地教主将信徒秘密渗透到其他教会传道,并且拒绝向政府交出教派其中400个教堂、办公室,以及七万名追随者的资料;教派的领导层亦主张疾病是一种上天的惩罚,患病者最终会被逐出教会,信徒染病亦会隐瞒。教会在发现部份教徒感染病毒后,依然维持一天长达七、八小时的聚会,往往数千人在室内聚会,结果成了病毒的温床,在短时间内大邱市就出现逾4,000宗病例,主要来自新天地教会及周边人士。邪教如疫病,令人防不胜防。
2月,欧洲疫情仍未出现大爆发,意大利仍如期举行因瘟疫而来的威尼斯嘉年华,来自世界各地数以十万计的游客参与面具节,嘉年华的特色当然是人人饮酒狂欢,挤拥与欢腾的旅游地方自然甚少人佩戴口罩。接着是米兰时装周盛会,全球时尚人物纷至沓来,紧接是巴黎时装周,一个接一个派对、一次接一次的亲吻与拥抱、通宵达旦的狂欢……
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等天主教国家,在疫病蔓延时,公众弥撒依然如常进行,按天主教传统,照样举行亲吻圣像仪式(besapies),成千上万信众轮流触摸与亲吻耶稣圣像,这就很容易触及其他教徒遗留在圣像上的唾液与飞沫;而且弥撒过程中,还有用手分食无酵饼,以及共饮一杯象征主耶稣基督圣血的葡萄酒。这在日常生活中绝对不会同杯共饮的高危动作,教堂里却无所忌讳,人们也习以为常。
伊朗人的信仰要求每天都要往清真寺礼拜五次,虽然在寺前都会洁净手脚,但在寺院内却有很亲近的肢体接触。清真寺虽然空旷却又属于密闭空间,数以千计的信徒密集肩并肩一起颂赞做礼拜,很容易传染疾病。
近距离接触是病毒传播的最主要途径,然而,伊朗官方却未对此提出警告,在信仰与科学之间,往往只能选择其一。伊朗自古以来的习俗,朋友及家人时时聚会,男男女女彼此亲吻脸颊以至嘴唇,同样容易造成病毒传播。伊朗神权政府为保持国家稳定,往往隐藏疾病的危险性,甚至严禁公开真正感染数字,导致人民没有多少防疫资讯及知识,往清真寺礼拜时还会刻意亲吻,以致舔一下圣墓的窗格作为祝福,每一个人亲吻圣墓同样位置,只要有一个带病毒者亲吻过,往后亲吻的群众即处于高危的风险中。
文化:享乐主义延误抗疫
文化学者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Illness as Metaphor and AIDS and Its Metaphors)一书里认为:“疾病是生命的暗面,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
文化电影中往往将社会上的恐惧幻化成电影中的怪物,像近日疫病下人们躲在家中,朋友之间竟不约而同煲了韩剧《李尸朝鲜》。大家都将剧集中食人肉引致丧尸出现,隐喻作为食蝙蝠引致新冠状病毒出现,政权的对策往往是起先隐瞒人民,再是无情的封城,不顾低下阶层死活,荒谬的电视剧跟现实何其相似。
在疫情下坐困在家,主妇特别爱看俊男美女的韩剧,剧中经常出现罹患白血病的女主角,逐渐苍白消瘦的美人儿带着宿命的悲哀,往往令人看得热泪盈眶。然而,现实中的新冠肺炎病毒却足以置人于死地,相信未来新病毒难以成为电视剧中既浪漫又凄美的宿命疾病。
意大利总理孔特(Giuseppe Conte)在疫情阴霾下,呼吁民众改变地中海享乐式的生活习惯:“为了国家利益每人都要做出一点牺牲,有所舍弃,全国都不再有夜生活;我们不再允许夜生活,因为那些场合最适合病毒传播。”各地公共文娱设施、夜店、舞厅、游乐场和戏院陆续关闭,但部份餐厅与咖啡馆仍然继续维持朝六晚六的营业时间。
意国一号病人就是在酒吧传染给几位一起喝酒的朋友,再以金字塔方式扩散出去。意大利的新冠肺炎死亡率也是全球数一数二;意大利帕多瓦大学病毒学家Giorgio Palu认为,意大利是全球人口老龄化最高国家之一,65岁以上老人家占人口的22%,当地新冠肺炎死亡病例中有六成是80岁以上的病患,三成是70岁以上。
邻近的德国有3,062位病毒感染者,死亡率是5人。据柏林的沙里泰大学医院病毒学部门主管德罗斯滕(Christian Drosten)指出,德国的新冠病毒检测处于全球领先地位,各地实验室1月获得病毒的测试资料,全国所有实验室都可进行测试,故病毒测试速度较其他国家更准确及有效率,能够及早发现,自然可以提升治愈率。
近日重温了意大利导演帕索里尼改编自薄伽丘小说《十日谈》(The Decameron)的电影《生命三部曲》、《坎特伯雷故事集》及《天方夜谭》,原著小说正是讲述1348年佛罗伦斯发生的大瘟疫,故事讲述十位年轻人逃到郊外山上别墅躲避瘟疫,这十位男女就在赏心悦目的园林间唱歌跳舞,并且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来度过这段瘟疫的岁月。直到今天,这些荒诞的故事依然在意大利到处搬演着,人们在新冠肺炎的日子里依然举行狂欢的面具嘉年华、缤纷的时装周,以致受感染者一发不可收拾,也似是当世的一段《十日谈》寓言故事。
西方世界初期认为新病毒只是流行于中国国土的疫病,大家都掉以轻心,直至疫情蔓延到东亚其他国家,在日本与韩国爆发,然后逐渐流向多月来竟毫无抗疫意识的欧洲及美国,终至世卫宣布新冠肺炎已是“全球大流行”。
近日美加电视节目仍在取笑中国人在疫情下的无力感:戴着塑胶袋打麻雀、在自己家中办旅游团、自己一人打乒乓球,这些看似荒谬的影片逗得外国人笑呵呵。讽刺的是,现在加拿大与美国一样出现了抢购厕纸潮,意大利人更要排队买粮食,美国确诊病例逾2800宗,在全球化之下,没有独善其身这回事,疾病也由原先“个人之病”转化成一种“文化之病”。
社会:服从意识加深疫情
“瘟疫从大家身上带走了爱情,甚至友谊,因为爱情总得有一些未来的含义,但这时对大家来说,除了当下此刻,其余一无所有。”─卡缪《瘟疫》(La Peste)
近日,伊朗七名高官相继感染病毒离世,包括外长扎里夫前顾问、前外交部副部长、司法机关顾问等,并有多名高官确诊。伊朗革命卫队掌控所有信息,不能够对外泄露任何对体制不利的消息,当地官方不仅隐瞒疫情的真实状况,而且还对病毒的危害性轻描淡写,这令愈来愈多民众对政府表示不满;几个月前,当地警方严酷镇压示威民众,再加今年1月时,政府又在乌克兰客机坠毁事件上对全世界撒谎,导致民众早已不再信任官方。
在中国疫情涌现之时,香港人懂得自保,抢购一切防疫用品,台湾及澳门则由政府阻挡疫病传入境内,并分发口罩予民众。反观公共卫生一向为人称道的日本却纹风不动。
日本人向来信赖政府能够处理疫情,一如大地震大海啸一样可以摆平,政府一定会作最好的处理,直至病毒出现了大规模爆发,人们才开始惊慌,随即出现抢购厕纸偷口罩情况。当日本政府颁令炒卖或囤积口罩列为犯法行为之时,大多数口罩已经被内地人、香港人买个清光了。日本人的职场文化是顺从上级指令,宁可过劳死也不愿麻烦同事或上司,即使感染病毒也不愿请病假,靠着服食退烧药压住病征,仍要坚持上班,变成了随处播毒的隐形传播者,自身成为“病毒培养器”,中途还要经过上下班时间异常挤逼的地铁车厢,晚上还要一起去劈酒应酬。
另一边厢,韩国有先前“中东呼吸综合症”(MERS)爆发的经验,2月初便逐步针对包括香港在内的中国旅客实施入境限制,但仍然无法阻挡病毒侵袭。事实上,韩国人的民族性其实并不像韩剧般优雅,现实中仍有不少大叔大妈随地吐痰,如厕也不洗手;饮食文化方面也特别喜爱共食,如烤肉和部队锅都是大家一人一口共享,有什么大小事情庆祝,都要全体同事或家族聚餐,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实在令人担忧。
韩国是团结的民族,他们相信集体主义,若然记得几年前韩国世越号海难事件,这航船倾侧后沉没,大多数乘客为高中学生,他们听从校长指示,即使船已倾侧,依然留在船舱等待救援,结果酿成304人死亡的大悲剧,事后校长内疚自杀身亡;沉船后的黄金救援72小时中,负责指挥救援的官员一直认为水道凶险而未有展开任何营救。这种完全服从上级指示的文化,平时运作顺畅,可是有突如其来的灾难发生,往往会因没有变通而酿成更大的祸患。今次疫情新天地教会以保卫信徒之名,有的不愿接受检疫、有的隐瞒信徒资料,结果拖延至酿成几千人感染的大灾难。
中国建立封闭式的火神山与雷神山医院,或者将每个小社区强制隔离,已经被世卫喻为最有效的防治新冠肺炎蔓延的方法。然而,西方人崇尚自由主义,并不鼓励隔离政策,往往将个人权利置于首位,现实中自愿申报与自愿隔离都未必可靠。
现代社会面对凶险疫情,有必要重新反思:将病患禁闭隔离,可能正是防止愈来愈频繁的疫症的最佳办法。像意大利如此自由的国度,最终亦宣布全国封城,所有省或州份的人不可以前往别处,只有购买食物与健康物品者才获允许上街,可谓雷厉风行的隔离政策。
政治:病毒来袭撼动政权
卡缪的小说《瘟疫》所说:问题可能是固态的、可能是液态的、甚至可能是气态的,从物质平衡上讲,它们永远不会消失,而是等待下一种存在形式,仍在等待卷土重来的日子。
日本安倍政府面对疫情,却同时面对东京奥运7月将要举行的两难,避免将日本变成疫区,只能用上拖延政策,政府首先出手强制停课,其后官员又解释学校可以自行研判情况,然后再出手强制隔离来自中国内地、韩国、香港入境人士,其后官员又指并非强制性。这种进退失据的防疫方式,结果并没有真正达到预期效果,反倒令病毒有机可乘,蔓延到全国各地,多处社区爆发。
伊朗受到美国禁运,长期缺乏必要的医疗设备,技术上也未拥有足够检测病毒的设施,仅仅在首都德黑兰才能够检测出病人是否带有病毒。经过多年国际制裁,伊朗人民生活艰苦,医疗设备及基建也追不上时代,伊朗每千人仅有1.5张医院病床,远低于全球平均的2.7张,医疗物资严重缺乏,今次新冠肺炎疫情的死亡人数达611人。若然伊朗政府取推行鸵鸟政策,将病毒的威胁性轻描淡写,社会的动荡只会愈演愈烈,甚至撼动整个政权的统治。
疫情中任何微枝末节小事有可能触发政治风暴,缺乏口罩随时变成生死攸关之事,小至厕纸也可以提升为一场厕纸恐慌。初时有人排队买厕纸、然后出现抢购潮、再到抢劫厕纸,令全城唯恐自家没有厕纸而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媒体变成了推波助澜的推手。疫情下感染病毒的人数有限,然而,受恐慌感染的人数却愈来愈多,最终没有病死也可能会被吓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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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205期《香港01》周报(2020年3月16日)《 从宗教、文化、社会、政治上剖析 中国以外,疫情因何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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