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俄罗斯】冬夜火车之行 访圣彼得堡 寻沙俄最后的贵族

撰文: 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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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音乐,世界第二大艺术类大学、四大美术院校之一的列宾美术学院,就坐落在涅瓦河畔的圣彼得堡市中心。学校建于1757年,绘画、雕塑、版画与建筑系,每年吸引全球学子。如今中国艺术高校不少校长,掌握话语权的画家,细溯履历,都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中苏友好时,到此深造过的留学生群体。
撰文︰齐因

承接上文︰【游俄罗斯】寒风料峭下访莫斯科 观苏联余晖建筑

圣彼得堡:夜行火车惊魂

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还有一段插曲。下了夜行火车,导游反复提醒,这里治安不比俄罗斯,小偷能抢不偷,火车站尤其高危,千万看管好贵重物品。于是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1866年的小说《罪与罚》中,圣彼得堡就是座梦魇城市,蜗居在此的大学生被忧郁症折磨,杀死了当舖的老妇,逃亡中爱上信仰虔诚、却为家人被迫卖淫的女孩,向警察自首后,他流放到西伯利亚,寒夜故事里,圣彼得堡显得邪恶而颓丧。

世界第二大艺术类大学、四大美术院校之一的列宾美术学院,就坐落在涅瓦河畔的圣彼得堡市中心。(Wikimedia Commons)

果然,早上八九点钟走出车站,寒冷的北国天还没亮,放行李上巴士,几个黑发男子一路盯梢,甚至企图直接伸手,包头巾的矮小女人混在人群中,想扮作团友光明正大地拿走行李,却被识破,悻悻然狼狈而去。

后来导游说,1991年苏联解体、苏共解散后,格鲁吉亚等边缘民族,相当于现在俄罗斯的“低端人口”,从事的都是清洁、餐饮等收入微薄的机械性工作,被社会抛弃,流离失所,福利政策不涵盖他们,高薪职业不考虑他们,长此以往,便难免出现鸡鸣狗盗之徒。至于被我们视为抢劫的惊魂之举,导游则调侃,这是由于俄罗斯人不愿动脑筋,你以为他们抢得凶悍,在小偷心中,其实已尽力,只是技术不够,被一眼识破而已。

说回列宾美术学院,四处乱走,竟误入校园中。和莫斯科大学一样的庞然大物,楼层不高,走廊却看不见尽头,透过窗户看一间间课室,近全裸的男模特儿站在中央,学生们四面围坐,面前支着画板,窗外是片巨大的操场,夏日或许有花,冬季却满目凋零,每走一步,厚厚的落叶连同微融的积雪,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一个穿皮衣的男人,也许是学校的园丁在放狗,狗也是典型的“战斗民族特色”,巨大、不知品种,安静地跑来跑去,寒风呼啸,无人言语。

冬宫博物馆:最后的贵族

谈到油画,不得不提世界四大博物馆之一、同在圣彼得堡的冬宫,又称艾尔米塔什(Hermitage)博物馆。

冬宫博物馆有藏品270万件,与巴黎罗浮宫、伦敦大英博物馆和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并称世界四大博物馆。(作者提供/沈夏摄)

早在彼得大帝时期,冬宫就被当作皇家博物馆。正如同市中心的彼得大帝雕像,这位身骑骏马、脚踩毒蛇的野心家,创造了沙俄海军,夺去了波罗的海出海口,他是史上最杰出的沙皇,把圣彼得堡视为“朝向欧洲的窗户”,到了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她大量购买欧洲及北亚艺术品,极大扩充冬宫馆藏,更壮阔了其“欲与欧洲试比高”的野心。如今,这里藏有270万件藏品,包括一万五千幅绘画,一万两千件雕塑,有人计算,若想走遍冬宫400间开放展厅,行程约22公里,如果在每件作品前作五分钟停留,则耗时达数年。

冬宫镇馆之宝数之不尽,像是约旦阶梯,典型的沙皇气象,雕梁画栋,像是罗曼诺夫王朝肖像走廊,历代君王的精细画像,栩栩如生,还有莫奈《圣安德烈斯花园的女士》、雷诺阿《浪子回头》、达文西《圣母》等。我对冬宫的一点私心,则是荷兰画家、光影大师林布兰(Rembrandt)。

冬宫是圣彼得堡的标志性建筑,始建于1721年,其金碧辉煌的豪华风格,是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作者提供/沈夏摄)

这还要从台湾作家苏伟贞说起。2006年,她出版小说《时光队伍》,写的是自己的真实经历:丈夫张德模癌症去世,她作为未亡人独自前行,重走一遍亡夫的生命轨迹,如何从大陆迁徙来台,如何在军营磨砺,如何与疾病抗争。

始终记得,苏伟贞耿耿于怀与张德模没有拥有一台最完美的手术,于是她独自来到冬宫,来到林布兰《杜尔博士的解剖课》画作前,端起张德模的照片,把心目中最好的手术给他,她写道:“林布兰说,黑暗是什么,是白日的证明。他以夜的黑暗来证明光线,张德模不需要以死来证明他的生,世人称之为显灵,如果要你选一个膜拜的神,你选这个”─年少时读书,这段话铭记心间,久仰其名,而当我终站在冬宫的林布兰面前,这是精神的贵族,人来人往,唯有缄默伫立。

在馆长米哈伊尔.彼奥特罗夫斯基所写的《我的艾尔米塔什》一书中,他指出,艾尔米塔什最初是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消遣场所,她在这里摆满异域珍品,也用来举行非正式集会,“hermitage”源自外来语,意为“隐居地”或“隐宫”,寻找现实之外的灵魂居所,是俄罗斯精神文化中的关键概念。

俄罗斯2015年开始试点九年级学生汉语科考试,不少学童都可以汉语简单交流。(作者提供/沈夏摄)

女皇甚至为俄罗斯贵族创作了漫画集“艾尔米塔什宾客行为守则”,共有十条,包括不得怀有任何类似报复或傲慢的情绪;无论是何种理由、不得因为内心冲动或头脑发热而争执;尽享美食,但饮酒要适度,这样,每个人走出宫门时才能保持清醒;家丑不可外扬,出门之前要将听说的事遗忘等等。

读毕这些守则,俄罗斯十日的所见所闻,如走马灯般,在我脑海中串连起来:那些以雄伟建筑与五角星来证明政绩的人,那些以在跨年狂欢的红场上白日放歌的人,那些在火车站企图偷行李未遂的人,那些在列宾美术学院开着壁炉学画的人,那些随时随地掏出一瓶廉价伏特加畅饮的人……

我甚至想起,最近网上流传的一段影片,内地诸多城市封城,街道上永远只有零星几人,满目萧瑟里,有长者一边走在路上,一边用手风琴弹奏《喀秋莎》─这是二战时为苏联士兵送行的爱情民谣,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样脍炙人口,中文歌词唱道:“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这就是俄罗斯,高贵或卑微的灵魂栖居于此,寒风料峭,春光明媚。

上文节录于第203期《香港01》周报(2020年3月2日)《高贵或卑微的灵魂栖居于此 寒风料峭下的俄罗斯》,网上标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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