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深度】传媒别“传毒”——比病毒更可怕的是污名化!

撰文: 郝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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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隔离、口罩、厕纸、消毒水、毒王、毒后、播毒、边炉家族、麻雀家族......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COVID-19,俗称武汉肺炎)发展至今,人们时刻被这些关键词组成的信息包围著。然而,一些报道中的字眼,却早已超出新闻用语“朴素修辞”的规范,虽达到引人注意的目的,却间接将患者污名化——而患者,也只是不小心感染病毒的你我他。疫症当前,把疾病污名化,不仅仅会伤害患者,也会阻碍疫情防控,还会加深社会负面情绪、造成对立——而传媒,究竟应该如何对社会恐慌负责?又该怎样扮演大众心理的“疫苗”角色?

疫情需要严肃报道

而非添油加醋

有这样一些标题,总是能够在信息海洋中“脱颖而出”:

《隐形“毒王”!一家11口打边炉疑齐染疫 卫生署:隔离难阻蔓延》
《“福建毒王”瞒旅行史 累四千人遭隔离》
《韩国确诊病例增至763宗 61岁 “毒后”被揭曾去大型汗蒸幕》
《【新冠肺炎.韩国》“新天地教”播毒掌舵人李万熙跪地道歉》

一时间,“毒王”和“乜乜家族”成为了确诊者和聚集性感染的代名词。

疫情发展至今,人们时刻被这些关键词组成的报道信息包围著。(资料图片)

以《钟南山指新冠肺炎潜伏期最长24天 或出现“毒王”》报道为例,根据一般读者的理解,或会以为“毒王”一词是由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的用字,但细阅内文,钟南山所言是不排除出现“超级传播者”而非“毒王”,而前者明显比后者更加学术、精准。尽管报道也有解释,指“毒王”是比一般感染者更容易感染他人的“超级传播者”的俗称,但这样的“俗称”或许会在不知不觉加深确诊者的“原罪”,有些报道甚至辅以“播毒”作描述,也难免给人以“主动传播病毒”之感。

可是,被感染者并不是病毒本身,更不是罪恶的象征,但我们却在报道中,“传播”著这样的“毒”与“恶”。

香港心理学会前会长、临床心理学博士张传义表示,传媒用什么字眼或言语去描述事件,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读者的情绪,当公共卫生危机本身就催生社会恐慌,而“毒王、毒后”这样的字眼,无疑更易令人产生负面联想,例如时刻忧虑“我身边呢位系咪毒王”,因而变得不安和恐惧。但他也指出,只要在表达上有一个“度”,就算产生适度的忧虑也不一定是坏事,例如“边炉家族”或“麻雀家族”的存在,会令人们提高警觉、约束自己,从而减少聚餐和集体活动,这变相也有助疫情的防控。

临床心理学博士张传义表示,传媒用什么字眼或言语去描述事件,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读者的情绪。(资料图片/梁鹏威摄)

问题是,“提醒警惕”和“加剧恐慌”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传媒想透过报道“警戒世人”之前,或许应先“警戒自己”,尽量避免在人命攸关的疫症报道中“添油加醋”。

危机下的“提议设定”

应是社会心理的疫苗

传媒“警戒自己”之后,对新闻报道的操作就会有了新的焦点——即调整新闻的“议题设定”。那么,疫症当前,传媒的“议题设定”中,又该强调什么内容呢?

张传义认为,人们之所以产生恐慌情绪,主要源于没有充分掌握相关知识和资讯:“面对不透明,就一定会有猜测——而这时产生的猜测通常都是比事实更加负面的程度,变成自己吓自己。”例如一个月前的“抢购物资潮”,就是典型的、受传媒报道影响的“危机恐慌心理”——“有的人本身不怕的,但媒体报导很多哪里抢光了哪里货架空了,加上群组里的消息转发,就容易引起抢货囤货恐慌。有趣的是,你可以看到很多人转发抢物资的新闻,但解释物资稳定的新闻却没什么传播量,媒体对此的报导相对较少,传播也会少,恐慌感自然就出来了。”

一个月前的“抢购物资潮”,就是典型的、受传媒报道影响的“危机恐慌心理”。(资料图片/余俊亮摄)

近期的“检疫设施反对潮”也如是——强制检疫的流程具体怎样操作?附近居民会受到多大程度的影响?影响背后的科学性是什么、不合理又在哪里?——张传义表示,这类信息之所以没能在社会中被广泛讨论,一来源于政府发放的资讯不足,二来在于传媒的报道不够持平。他所说的“持平”,无关观点立场的呈现,而是客观内容的选取,例如大部分报道都只见疯抢而不见补货,明显在营造“供应不足”的氛围,受众就难免产生惊慌;但如果能在报道后追问超市货源是否充足、供给是否稳定,或者在确诊者行踪后咨询专家附近居民应该如何科学防疫,受众相对也会淡定一些。

无可否认,传媒判断新闻价值的主要元素是报道的“异常性”,一般相信越不平常的新闻,就越有新闻价值,所以“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社会新闻也是负面居多。然而,在公共卫生危机之下,张传义认为,传媒面对社会的紧张、恐惧、慌乱等情绪时,更需要找出情绪从何而来、如何纾解,若只有现象而没有解释或补充说明,等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变相形成信息传播中的另一种不透明。例如,当传媒一味强化民众对疾病、患者、疫情的刻板印象,而没有以全面、科学、负责的资讯疏导恐慌,其实是在渲染负面情绪,或会加深社会对立。

近期的“检疫设施反对潮”在社会中被广泛讨论,影响背后的科学性是什么、不合理又在哪里?(资料图片)

以《“死线”前万人冲关逼爆深圳湾》这样的新闻标题为例,在“死线”、“万人”、“冲关”、“逼爆”等等字眼的刺激下,民众无疑会更加恐慌,甚至以为疫情如此还坚持过关是在“找死”。“你看到很少有解释为何这些人一定要冒险,是否不得已而为之?有无报道说,这些人每天会自己开车避开人流到口岸,防护措施也更全面、比一般人更到位?”诚如张传义所言,传媒应该找出现象的症结所在,才是疏导社会情绪的良剂。

HIV病毒(艾滋病病毒)在早年也是惨遭污名化的代表,但在大众传媒不断地介绍、科普其有限的传播途径和意外遭感染的各种案例故事,已经将疾病去污,更将患者拯救出大众联想的负面形象中。媒体的力量比想象中要强大,在疾病去污化和社会危机中扮演重要角色,承担社会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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