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组人员过劳.三】机师、空服员成“最低公约数”
在不违反民航法例规定下,航空公司有权以提升机队运作效率为由,自行调整机组人员编制,以降低人力成本。例如2016年国泰曾把部分欧洲长途航班的值勤机师人数,由原本四人削减至三人,虽符合CAD 371的最低要求,却使人均休息时间大减六成,引发众多机师发起按章工作抗议。在近年廉航的“成本精简”经营模式盛行下,各大本地航空公司亦难免莫大营运压力,惟有向机组人员“开刀”节流。这会如何加重机组人员的身心压力?
承接上文:【机组人员过劳.二】劳累至“认知闪烁” 港曾有机师倦极失视力
在不违反民航处航空指引文件《防止空勤人员出现疲态》(下称CAD 371)的规定下,航空公司有权以提升机队运作效率为由,自行调整机组人员编制,包括减少航班值勤人数、收紧员工休假及外站留宿安排等,以降低人力成本。例如2016年国泰曾把部分欧洲长途航班的值勤机师人数,由原本四人削减至三人,虽符合CAD 371的最低要求,却使人均休息时间大减六成,引发众多机师发起按章工作,要求公司撤回有关安排。
统筹抗议行动的香港航空机组人员协会秘书长Chris Beebe接受《南华早报》访问时,曾炮轰国泰将原先四名机师两人一组接替休息的模式,改为三名机师中两人执勤一人休息,以节省机组人员薪酬及外站留宿支出,弥补其在燃油对冲投资方面的巨额亏损,是“对过劳机师的无情质疑”(callous attempts to question fatigued pilots)。
2014年国泰接过千份疲劳报告
上述批评绝非毫无根据。2014年,国泰一度接获多达1,100份机组人员报称出现疲劳状况的飞行安全报告(ASR-F),较往年增加38%;另外该公司亦曾于2010年审视年内近7,000班航班,证实当中有约5%即350班航班的机师,于值勤期间出现揉眼、打呵欠、易怒、寡言等疲劳征象,甚至有人报称曾经历“微睡眠”(Microsleep),不自觉下陷入渴睡状态并短暂失神,象征机组人员疲劳情况堪忧。
2015年,国泰过百名培训机长向管理层发公开信,警告若国泰秉持仅符合民航法例最低要求的“最低公约数”(lowest common demoninator)作风,只会使航班运作更加疲劳和不安全、“向灾难更迈进一步”(another step closer to disaster)。虽然国泰其后承诺改善派更安排,但从该公司去年起改将新入职机师薪酬与飞行时数挂钩、迫使机师为维持收入而硬撑上班看来,似乎反映管理层未有正视疲劳航班问题。
飞机屡加位空姐:累得像丧尸
早前出现股权争拗的香港航空,有传自今年6月起收紧空服员编制,例如中长途航班原订有11名空服员值勤,新安排下将减至10人,平均每人须服务33名乘客;至于短途航班空服员,人数更由五人减至四人,平均每人服务多近40名乘客,虽未有违反现行民航法例规定,却使员工百上加斤。
《1995年飞航(香港)令》规定,航空公司须为飞机每50名乘客安排至少一名空服员上机值勤,以维持正常服务,以及在发生意外时指示及协助乘客逃生。以A350客机最高载客量为334人为例,理论上至少要6.7人值勤;A320客机最高载客量仅有174人,法定最低值勤人数则降至3.5人。
在全球旅客出行需求持续增长下,本地航空公司也纷纷“加位”开源,例如国泰自2016年起,陆续把辖下客机的经济舱座位缩小近1.5吋,以便将现时每行九个座位增至10个。然而,该公司未有同步增加空服员人手应对需求,去年国泰空中服务员工会曾访问400名现职空服员,发现每人平均须服务41名经济舱乘客,较推行增座计划前大增一成,就连完成整个餐饮服务(Meal Service)程序的平均时间,亦由以往两小时15分钟延长至三小时。
现职国泰港龙航空舱务长的Macy(化名)向《香港01》记者解释,客机增座使机舱通道大幅收窄,期间若有乘客出入,空服员要先把餐车推至机舱最前或尾端让路,待乘客离开或返回座位后,才能返回原位继续工作;如是者提供一次餐饮服务,空服员须推着重逾160公斤的餐车来回机舱多遍,体力劳动颇大,“除了派餐外,还有收餐、供应饮品和小食等后续步骤,完整做一次(餐饮服务)须推着餐车来回机舱20至30遍,一点也不夸张……假若航班爆满,可能会忙到连厕所都没时间去。”
不同于母公司国泰主力欧美航线,国泰港龙专注营运亚洲中短途航线,因此该公司辖下机组人员大多须于即日来回航班值勤。Macy解释,尽管长途航班乘客众多、须多次提供餐饮服务,但有较多人手分担工作,加上飞一趟已接近“爆钟”,负担反而较轻;惟短途航班航程短暂,空服员须于短时间内完成安全检查、供应餐饮、派发入境表格等多项程序,降落后又要即时让新一批乘客上机、重复执行上述流程,直至整个飞行职务完结才能下机休息,“每次下班都累得像丧尸一样。”
休息不能合眼
访问期间,Macy分享她于一班即日来回“红眼航班”当值的经历。在该架客机抵达目的地并准备启程回港时,她与一众机组人员已连续当值逾六小时,但仍须进行各项起飞前准备工作;其中Macy负责在所有乘客上机后,启动其中一扇舱门的逃生滑梯,供意外发生时作疏散之用,但疲倦不堪的她竟“自动波”把滑梯复而关闭,幸而当时有同事发现并出言提醒,才得以将其重新启动,否则一旦意外发生,乘客逃生无门。
虽然CAD 371容许机组人员在当值一段时间后,输流到员工专用座位或床位休息,但Macy提醒,只有应用于长途航班的大型飞机才会配备床位,中短途航班所用的飞机型号却欠奉,机组人员休息期间仅能坐在简陋的折叠座位上,绝对谈不上舒适,“客机设计的首要条件是确保乘客舒适,至于机组人员舒适与否,在制造商眼中仅属次要……再者公司为免影响乘客观感,规定空服员坐下休息时不能合眼,又何以纾缓疲劳呢?”
常“被通知”超时飞行
除了工作繁重,飞行时间增长亦是导致机组人员疲劳加剧的另一因素。CAD 371虽然严格规管机组人员的飞行职务时间,但若航班因天气、航空管制等不可预见的原因而须超时完成,身为最终负责人的机长亦有权行驶酌情权(Aircraft Commander’s Discretion),延长机组人员的最高值勤时数以完成航程。一般而言,超时飞行两小时以上已须向民航处提交报告,除非是攸关性命的紧急情况,否则不应超过三小时。
夏季为港人旅游高峰期,亦经常出现台风,难免影响飞机升降。另一名受访的国泰港龙舱务长Jack(化名)表示,航班不时会因天气恶劣而延迟起飞,或者须临时转飞其他地点,“一年至少四五次”须超时飞行十多分钟至两小时不等,“原则上机长使用酌情权前,要先征求我们同意,以及与公司商讨外站留宿、津贴和补假安排,但很多时候我们仅是‘被通知’要超时飞行,根本没机会参与决策。”
Jack直言对上述做法不解,原因是机组人员体力有限,欧美航空公司一般会选择先在附近机场降落,再安排另一批机组人员接力飞往目的地,以排除人员过劳疏忽导致意外风险,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不会随便动用超时飞行这张“王牌”。“公司内部有传闻指,管理层觉得与其额外花钱租用机场泊位、安排机组人员留宿,直接超时飞回来更划算。”他补充说,“反正报告、调查仅是例行公事,从来也没听说有公司(因超时飞行而)要承受甚么后果。”
空服员“卖血”成常态
工作量大增、工时长但人手不变,过劳将是唯一结果。Jack形容,身边不少空服员同事入行不久已“五劳七伤”,出现颈椎移位、关节痛楚等劳损症状,因病告假情况亦渐见普遍,导致更次不时改动,“相比其他公司,我们的更表已经比较稳定,但间中亦会有航班因under crew(值勤人数低于法定要求)而须延迟甚至取消起飞,唯有另找其他同事顶更。”
不过在人手紧张下,航空公司要寻找正在休假,或者飞行职务时间尚未到达法定上限的空服员“挨义气”,亦有一定难度。Jack表示,公司现时会沿发放咖啡店礼券、平价机票、额外休假和津贴等方式“利诱”同事加班,以及顶替较疲劳的更次,尤如要求空服员“卖血”。
他又透露,以国泰港龙现时规定空服员每月上机最少值勤70小时、底薪不足8,000元计,不少空服员因月均值勤长逾120小时,收入提高逾倍至近两万元,可见空服员“卖血”风气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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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176期《香港01》周报(2019年8月19日)《机师、空服员过劳严重 疲劳管理制度亟待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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