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困境】产业单一致学历贬值 大学生不再吃香

撰文: 贾婉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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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知识改变命运”是人人信奉的真理。学而优则仕,教育的确在中西方历史中都充当向上流动的叩门砖。知识是否等于学历固然言人人殊,但放在上世纪末至本世纪初,香港的大学毕业生仍能凭一纸大学文凭,实现生活的改善、阶层的提升。智经根据政府数据调查得出,2002年的学士毕业生,在毕业十年内收入中位数仍能跳升八个级别,至收入最高的20%。研究生、自资和资助副学位毕业生亦分别爬升三个、十个、八个级别,反映当时各种学历均有一定的向上流动性。此文章为“青年困境”系列报道之三

承接上文:家境影响求学 输在起跑线便输一世?

然而如今,专上教育这块叩门砖似乎正在逐渐失效,完成专上教育的在职贫穷人口不断上升。2017年,政府发表的《2016年贫穷情况报告》显示,拥有大专或以上学历的在职贫穷人口连续第四年上升,由2012年1.84万人增至2016年的2.83万人,当中拥有大学学位者高达1.7万,较2012年的9,300人多约八成。新世纪论坛2017年的研究指出,1996至2016年间持大学学历者的收入中位数下跌5.5%,其中收入最高的10%人士的入息跌幅更达13.6%;该组织另一份研究更指出,副学士或高级文凭等大专毕业生的收入中位数在1995至2015年间跌幅更达17.4%,以至于他们在2010年的收入中位数与高中学历劳工几近相同,而在1995年时,前者比后者的收入中位数高出19%。

为何这一条过去最为寻常的向上流通的道路,如今逐渐行不通了呢?其中一个核心原因在於单方面增加专上学额后,劳工市场无法做出相应调整,提供足够的高技术职位。

上世纪九十年代,大学资助学位一直保持在14,500个,入学率只有18%,远较其他亚洲地区,譬如内地、新加坡的入学率低。2000年初,政府为决定扩展专上教育,承诺将专上教育普及率由33%提升至60%。专上教育急速扩展,仅最初的十年,拥有专上学历的15至24岁青年人口比例,就已上升近20%。

近年,拥有专上学历的青年人口持续增加,但劳工市场却未有相应的职位,可以吸纳他们。(资料图片/吴炜豪摄)

然而劳工市场并没有做好准备接纳徒增的专上学历持有者。2016年,立法会《人力调整为香港带来的挑战》指出,1994至2015年新增85.4万学位持有人,令持学位的人占整体劳动人口比例由1994年的9%大增至29%。可是,同期的经理及行政人员、专业人员、辅助专业人员等较高技术职位只有66.6万个,即不到新增专上学位持有人的八成。即便经理、专业人员及辅助专业人员等较高技术职位有所增长,但根据人口普查,从2000年初起,这一类的增幅主要归功于相对低技术性的辅助专业人员(由1991年的10.3%上升至2011年的21.1%),意味着薪酬较高的经理及专业人员职位相对有限。劳工市场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接纳扩招后的专上学生,以至于更多的大学生只能流向低技术职位,导致学历通胀问题,减少了教育促进社会流动的可能性。

学历通胀是“学历通货膨胀”的简称,是指学历过剩。这是由于经济发展和教育体系完善,拥有学士、硕士、博士学位的人愈来愈多,但高学历需求的工作却供不应求,令高学历者“向下流动”从事低学历需求、低薪的工作,甚至失业。简而言之,即是学历与工作性质错配的结果。学历通胀令更多专上教育毕业生下流。

2008至2015年约有26%持大学学历的新增工作人口从事文员、服务及销售等工作,为1994至2001年的12%的两倍多。《2016青年报告》显示,35.6%的青年工作人口为“服务工作及销售人员”,高于全港比例(18.8%)。同时,22.9%的青年工作人口为“文书支援人员”,亦高于全港比例(15.5%)。学历职位错配之下,青年容易流向低技术岗位,自然导致专上学历在职贫穷的增加,也让专上教育难以再成为促进社会流动的重要工具。

在阶级壁垒已经成为香港青年争取专上教育机会的阻碍的同时,专上教育本身也逐渐丧失打破阶级壁垒的作用。对于如今的香港青年来说,“寒门再难出贵子”,“书中再无黄金屋”。贫穷青年欲向上流,难上加难。

学历职位错配问题日益严重,专上教育逐渐失去打破阶级壁垒的能力,令向上流变得愈来愈困难。(资料图片/邓倩萤摄)

除了工作与学历错配,产业结构单一也是大部份年轻人难以向上流的关键。现时香港的产业发展偏重金融、物流、专业服务和旅游业,无论行业还是具体职位,青年人的选择范围都相当有限,成为窒碍社会流动的因素。

首先,产业结构单一会是导致部份青年学历贬值的原因。冠域商业及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关焯照就指出,由于香港经济结构转型,偏重工程、金融、医科等等,欠缺相当数量的人文学科、纯理科等相关学科的职位空缺,以至于这些接受这类学科教育的青年难以找到相匹配的工作,发挥所长。最终只能流向普通文员、销售等岗位,难以向上流。正如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学系教授叶兆辉的分析,“本港产业链狭窄,部份大学生仍在从事只需要中学学历的工种,市场上没有适合他们的工作,难以被吸纳,向上游机会低。”扶贫委员会的《2015年收入流动性研究》就印证了这一问题。报告比较了2006/07与2011/12学年各学系资助学士毕业生首年的相对实质收入,发现人文学科学生收入跌幅高达8.9%,为众学科之首。

香港的产业偏重金融、物流等行业,令青年的选择变得狭窄,窒碍社会流动。(资料图片/梁鹏威摄)

然而这个问题不仅仅存在于接受过专上教育、但专业匹配度不高的的青年群体中。任何青年,若是有志于发展目前主流产业以外的行业,都面临着难以向上流动的困境。比如创意、艺术等新兴产业,由于相关行业在香港未得到大幅开拓,其发展的空间亦不大。对于不想从事主流产业的青年来说,其要么只能在感兴趣的行业做一只艰苦的拓荒牛,要么只能流向饮食、零售、仓务等基层职位。产业的单一,限制了许多青年发展的可能性。

无奈的是,根据现时发展情况,香港的产业结构难有突破。劳工及福利局《2022年人力资源推算报告》预计,2022年时四大产业的人力需求将占届时总人力资源需求51.9%。那么部份青年人要么从事自己不擅长或不感兴趣的香港支柱产业,要么教育无法找到对口工作的情况会继续恶化。北京港澳学人研究中心研究员车苑莹、秘书长郑媛文于2016年2月撰文指出,从数据可预期,短期内香港的产业结构不会有太大变化。产业结构多元性不足的最大影响,是市场对劳动力需求过度集中于支柱产业。如果未能有相关措施,产业结构单一导致的劳动力需求失衡将持续影响很大部份青年人的职业生涯,进而形成向上流动的阻力。

上文节录自第172期《香港01》周报(2019年7月22日)《阶级固化  青年难以逃脱穷忙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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