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欺凌.五】欺凌发生时 有谁掩眼不看?(下)
不少社工指出,不少欺凌者曾有过被欺凌的经验,也有不少受害者过去是“虾虾霸霸”的恶人。若欺凌事件未能妥善处理,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成为铁三角的其中一分子,并不时转换角色,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故此,教师与驻校社工的角色更为重要。要有敏感的心洞悉难以发现的欺凌行为,同时也要有耐心解开欺凌背后的结—或许难解,但闭目转身最终伤害的,是一个人的人生。
受害者不敢求助 社工难察觉
在校园内,老师与驻校社工的角色可说是防治欺凌事件的重要一环。然而,Riva说驻校社工很难察觉到欺凌问题。欺凌本来便是相当难察觉得到,“如果是记大过或有过打斗纪录的学生,当然会有留意,但有些是一点讯号也没有,如果受害者完全死忍,根本很难知道。”他说起其中一个个案,一位男生有缺课的惯例,平常听他说是因为与母亲关系疏离或起了争执才不上学。但Riva最近才知道,该学生是因为遭受网络欺凌而不上课。
有些老师会把自己的经历投射在学生身上,如对受害者说:‘我以前也是这样挨过去的!’这种是最不懂得做辅导的人,因为你主导了整个对话,你只是说你个人的事去healing(治疗)自己。当学生想把事情let out(放出去)的时候,你这样说,学生便会有种想法:既然老师你也这样说,我又怎好意思讲下去呢?
受害者不敢求助,而且社工的工作负担不轻,令他们难察觉问题所在。一个社工面对整间学校,至少也有六、七百名学生,根本分身不暇,变相依赖“线人”报料及老师通知。
Riva口中的“线人”便是学生,“你要在无事发生时也走去与他们聊天、玩,他们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在与一个成年人对话,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报串’及讲人是非。”他接着说,老师的角色也相当重要,因为老师较多时间接触学生,也最了解他们的相处情况。但好些老师不懂察觉学生有异样,甚至不懂处理,“有些会把自己的经历投射在学生身上,如对受害者说:‘我以前也是这样挨过去的!’这种是最不懂得做辅导的人,因为你主导了整个对话,你只是说你个人的事去healing(治疗)自己。当学生想把事情let out(放出去)的时候,你这样说,学生便会有种想法:既然老师你也这样说,我又怎好意思讲下去呢?” Riva顿了顿说:“他们以为帮到学生,这样的想法才最‘大镬’。”
Riva表示,不是每一个老师都能察觉到并懂得处理欺凌问题,阿敏表示认同。她认为要把欺凌问题处理得好,老师必定要有同理心,才能够明白一个动作一句说话如何令人产生负面情绪,而且对欺凌者多一份体谅,了解欺凌行为背后必有原因,也许是自控能力低,或是家庭出现问题。不然的话,“你只会觉得是他(学生)衰格,永远也不理解他这个行为背后的原因。”
问及老师与驻校社工的实际分工是否有所不同,教师阿敏回答,社工主要负责受害者后续的辅导工作。有趣的是,同一道问题,驻校社工Riva给了另一个答案。
Riva解释,老师与驻校社工是合作关系,老师察觉到学生出现疑似受欺凌或作出欺凌行为,会转介社工跟进。但更深层次的是,社工是作为老师与家长之间的桥梁。不少家长知道子女在学校遭遇欺凌后往往大为紧张,怕学校会冷处理事件,又怕子女会再受伤害。但驻校社工不是受聘于学校,而是受聘于外面的机构,感觉上较为中立,“家长知道你了解整个过程,而且也在学校内,觉得你会帮到他们。”在Riva眼中,驻校社工要做的是让老师与家长放下对彼此的成见,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才能解决问题。
不过,要完全防止校园欺凌,对教育界来说是悬而未决的难题。因为欺凌不只是一种行为,不是打人那一刹那,也不是一两句言语能解释。无论是阿敏还是Riva,都说欺凌者及受害者背后都各有故事,要顺藤摸瓜了解个中原委,需要很多时间及心血。
有时家长不理,子女才有这些行为啊!(父母的想法是)小朋友只是讲讲吓,不会有行动的,为何老师你如此大反应呢?
“坦白说,有时家长不理,子女才有这些行为啊!”阿敏说,有次向家长反映其子女威胁其他同学,要丢掉同学的物品。该家长的反应是:“小朋友只是讲讲吓,不会有行动的,为何老师你如此大反应呢?”有些家长则会敷衍:“好吧,我会同他倾吓。”她理解不少双职父母长时间工作,连与子女吃饭的时间也没有,难以期望他们能抽时间与子女聊聊学校的事,聊聊他们的成长。
欺凌不是芝麻绿豆小事
Riva则说,欺凌不是单一事件,背后还有许多原因:“欺凌已经是比较后期的事。我们处理的多数是欺凌者的童年经历,而且不少是与家庭有关。”有些个案根本难以分清主角到底是受害者还是欺凌者,当中牵涉个人性格因素,例如不懂得社交、说话易得罪人而遭排挤,“有时我们觉得很芝麻绿豆的事,他们会觉得是天跌下来,我们作为大人或难以理解。我们如何进入他们的世界,了解他们的心理感受呢?我们应多陪伴,陪他们倾偈,就像煮牛筋,不熬足十个小时,它是不会软化的。”
阿敏和Riva都说,面对校园欺凌,不能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来处理。欺凌不是一件事,而是很多事情加起来的果。老师对学生之间的欺凌现象视为“恶作剧”,父母面对孩子提及学校的不快视为芝麻绿豆小事。
我们看见种种事件,是否也大而化之,淡然处理,忽略了事件造成的心理创伤和留下的阴影?是否也曾轻视受害者,指其心理不够强大?我们其实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欺凌”的共犯。我们不实际参与欺凌,但就站在受害者看不见的地方,对他的情商指手划脚。
基督教信义会圆融综合服务中心主任梁云龙说,欺凌事件不止在中小学发生,在成年人世界也不少。例如大学的宿舍文化、消防处的“蛋糕事件”,都引起广泛的讨论。但不少人的反应不是批评欺凌文化,反而取笑受害事主。
2017年,香港大学舍堂先后爆出有男生被另一男生以性器官打头及下体遭人滴蜡的片段,事件涉及高等学府的性欺凌,引起社会广泛讨论,并令人关注本地大学的“舍堂游戏”,如“happy corner”—受害者会被擡起,分开双腿,再移到柱状物以撞击或磨擦下体。2015年,观塘消防局爆出有消防员被同袍按在桌上,被强塞忌廉蛋糕于其臀部及肛门。同年,尖沙咀消防局亦传出有新入职的消防员被同袍强行脱下裤子并进行手淫。翌年再度爆出同类欺凌事件,消防处处长李建日指同僚间感情好,只是有人拿捏程度不够好。
他感慨地说,社会对欺凌的认知模糊,用“玩”、“过激”而不是“欺凌”的词语来形容行为。“我会想这是否与我们过去的经历有关─当时也没人告诉我们:这叫欺凌,所以我们也会用以往的经验去看待今天发生的事件,这也很正常吧!”
当社会不断进步,不断研究人的行为是如何影响别人的时候,我们是否也应该令社会更认识欺凌是什么一回事呢?
不过,他顿了顿又说,“当社会不断进步,不断研究人的行为是如何影响别人的时候,我们是否也应该令社会更认识欺凌是什么一回事呢?”
当欺凌者与受害者走到和解一步,是否一句道歉便可了事?请继续阅读:【校园欺凌.六】不以巴掌还巴掌 如何放下伤痕?
上文节录自第169期《香港01》周报(2019年7月2日)《香港学生:学业第二,欺凌第一 — 孩子的庇护所缘何成为欺凌温床?》系列报道中的《欺凌发生时 谁掩眼不看?》。相关文章 :【校园欺凌.一】像女生的男生:为何被打的是我?【校园欺凌.二】十二年过去伤疤未愈 过来人:大人帮不到我【校园欺凌.三】当受害人成为欺凌者 “变身”的故事【校园欺凌.七】台湾教授看香港欺凌:学校没告诉你的事【校园欺凌.八】从台湾的反霸凌 我们学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