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影评】捕捉港深生活 内地导演能拍出香港本土风景吗?

撰文: 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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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片《过春天》今年第一季度在内地上映,获得大量好评,其后在香港电影节及优先场也赢得口碑,甚至引起讨论,有人问:这算是一部香港电影吗?也有人讲:拍出了香港导演拍不出的风景。撰文:寇斯珮

导演白雪在深圳生活多年,经过两年资料收集,又经过数年筹备才完成作品,成本近1,000万元人民币。饰演男主角的孙阳有香港及台湾两地的背景,饰演女主角的黄尧成长于佛山和广州,其余配角饰演者中港联合,故事背景则关于一班从香港走水货到深圳的水货客。这确是一个没有人讲过的故事。“不到1,000万”这成本在内地市场看起来微不足道,在香港却已是不得了的中型制作,新人导演拍第一部作品有如此投资都应该偷笑。它之所以由内地导演完成,首先还是因为它的“奢侈”。

男主角孙阳有香港及台湾两地的背景。(《过春天》电影剧照)

主创们的跨地域身份是完成这部电影的重要前提,编导及男女主角岗位均可突破某一地域的思维局限,才能打破属性的迷思,在创造角色的过程中找到普通人的共性。创造角色恰恰是这部电影最为成功之处。今日香港电影人的确不太擅长做这种事,港产片拍富裕阶层,拍办公室白领,拍低收入群体,多少都带着特定的滤镜,有一套事先设置好的叙事方式。

白雪在角色中挖掘出了许多普通人的特质。女主角佩佩是单非家庭长大的少女,游走港深两地;男主角阿豪正职在大排档帮工,私下靠走水货增加收入,整部戏并没渲染他们的处境,反而克制地点到为止,将两个人的活动范围冷静地交代清楚,以“人之常情”之视角来写他们在青春期遇到的疑难。这种镜头与角色之间的距离感,应该来自于导演和演员对真实生活的认知与捕捉。真实本身产生了感染力,便不必再用刻意的戏剧化处理。香港电影现在常常欠缺这种点到即止,也缺乏对生活的认知。用爆发的情绪去解决戏剧矛盾未必可信,到底如何去书写香港人的生活,这问题问得很好。

(《过春天》电影剧照)

跨地域反过来也可能伤害到了电影的品质。无论是白雪,还是孙阳及黄尧,他们对香港的观感始终带着旁观者的视角。白雪写剧本用普通话写成,最后要靠演员群策群力,将九成对白转作广东话。经过修整之后的对白不连贯,也不够地道,常常有上一句直接、下一句婉转的情形出现,让观众产生莫名的陌生感:明明角色讲的是粤语,最后塑造的形象却并不像真实在本地生活的市民。戏中上山看香港夜景及男女主角开货van经过闹市的片段带着强烈的游客视角,剧情中强调他们与香港的关系显得略为牵强,他们谈论的好像是一座事不关己的城市,只因为导演对这座城市没有深入的认识,又或许,她无法触及。

在电影最后,白雪不得不用公安打击水货客作结,此前经营的所有人物关系和戏剧张力突然被这“理所当然”的事件给终结了,仿佛一片断崖。电影剧本的起承转合是有机整体,起和承要为最后的转与合铺路,转与合也要解决起和承搭建起来的戏剧矛盾。

白雪在《过春天》中以“人之常情”的视角来写男女主角在青春期遇到的疑难。(剧照)

陆港两地的导演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矛盾的解决方法和情绪出口极难找。内地电影人被牢牢束缚在法律规条之下,法规不允许的行为最终必须受到惩罚,这帮水货客的角色书写出现了硬生生的残缺;香港导演想要谈论普通市民对社会和经济的迷惘,却又为现实的狭窄所苦。近年来很多本地制作同样主力描写年轻人的困扰,但剧本无法为角色和戏剧矛盾找到出路。他们所疑惑的,在现实中根本无法解决,主创们最后要么只能悬而未决,要么只能尴尬的热血或励志,反映出电影人的想像力及现实体验的双重贫瘠。

《过春天》绝对算不上胜利,无论是把它当成一部内地新导演作品,还是一个在地香港故事,都有明显的瑕疵。白雪本身十分聪明,她将故事的主要火力放在青春期的成长之上—对家庭的疏离,对友谊和爱情的向往与不舍—由情绪引领,电影的现实意义和缺失就被埋了起来。通过对“共情”的着力,《过春天》变成了抒情式体验,其故事背景很抢眼,却只能发挥出背景的功效,或是变成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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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这样的创作方式容易为电影带来话题性,也容易把问题隐藏起来。对观众和从业者来说,它的制作过程和手法比电影本身更具有特殊性,甚至更具时代性。于是,它更不像是一种胜利了,在隐隐约约的掌声和欢呼中,细细想来还是有一些悲凉的意味。

上文刊登于第162期《香港01》周报(2019年5月14日),原标题为《《过春天》不是一次胜利》,网上标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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