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运动.三】香港的政治困局? 年轻人该悲观以对或乐观以待

撰文: 黄奕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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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健熙认为,在不论是港独、自决,甚或相对温和的民主派,都已在与争取民主的过程中尽过一份力后,结果却仍不尽人意。如今的香港已经陷入了一个难解的政治困局,只能等待某天被迫改革之时,香港仍守住自身的独特性。但民建联的刘镇海却不如此悲观,他认为在现行的体制下政治人物仍大有所为,且民主的过程不会倒退,只会越来越好。

承接上文:【雨伞运动 . 二】如何带给年轻人新希望? 民主派欲振乏力

确实,不同地区、不同选民所关注的议题有异,选战操作也不尽相同。在台湾或香港,“统独”、“亲中”、“反共”等会成为炒作的话题,但在美国,则可能是针对枪械管制、移民议题等政策进行争辩。然而,不论在何时何地,对各个政党而言,主打“民生经济牌”总是既安全又必要,这也解释了为何高雄市长韩国瑜“政治0分、经济100分”的口号能获得共鸣,因为人总是要吃饱饭后才能谈理想,没有生活品质,什么“统独”、“反共”都太过不切实际。只是,政治人物是否真能摆脱政治因素,将经济民生与意识形态切割处理?这同样得打上一个大问号。如同韩国瑜在当选后大呼“没有‘九二共识’,很多政策无法落实”一般,很多民生问题最终仍得回到政治的前提下;在香港,同样有人认为政府没有民意基础,与其对民众负责,不如对中央政府唯命是从、位子坐得更稳固。因此,没有人会提出民众真正在乎的民生政策。

高雄市长韩国瑜,在大选中主打“政治0分、经济100”的务实旗号获得年轻人支持。(资料图片/路透社)

“没法将‘民主’与‘民生’作一个很好的联结,这其实是民主派失败的地方。我们自己要承担这个责任。你不能去怪民众不关心政治、没有想到民主的好处。民主派有责任去说服选民,(让大家明白)民主跟民生有很大的关联。譬如说有了民主体制,就不会有那么多地产商的利益在体制里,可能大家的生活就会有所不同。”罗建熙坦承,民主派曾尝试过,但一直没能很好地将这些理念融入民众生活,从结果来看成效也不是太好。“很多时候,民主派都被一个最激烈的观点给…… 挟持?说难听一点就是被骑劫吧。”当再度问他,民主派能否重新提出一个渐进式的政制改革方案,务实地向前踏出一步,让香港不至于陷入一滩死水的僵局,也能使年轻选民看见希望、重燃热情,罗建熙思索了一阵子,似乎想挑出一个最精准又相对委婉的字眼来形容,但最后总结的这说法,或许才是民主派既清楚又难以面对的真相。

罗健熙承认,部分民主派一直背负著沉重民主的包袱。(资料图片)

“民主派有一个包袱,会担心如果你提出的是选举委员会、提名委员会的改革,而不是去争取政党提名、公民提名,那支持者就会觉得你变了,觉得你背叛了他们。再者,过去我们曾提出比较激进的方案,如果现在反而去争取相对温和、妥协的诉求,那选民会怎么看待我们?”从高呼“不是满分的民主我不想要”,到现在回过头来,必须放低姿态询问“不然60分的民主有没有得商量”?这对许多民主派的人可能难以启齿,更愧对自己“追求民主”的招牌。但回忆政改当时,许多声音都聚焦在“公民提名”上面,这四个字成为正反方主攻的战场被掐住不放。但是,没有公民提名就是不民主、就是背弃民主吗?60分的民主比起现在的一滩死水,是不是已踏出了一小步?这是民主派历经激情与沉寂过后,必须冷静下来思考的问题。

在如何普选特首的问题上,“公民提名”成为各方争执不下的战场。(张浩维摄)

“民主党可能稍微好一点,毕竟我们在2010年就已经做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做的‘妥协’。”罗建熙苦笑道,民主党于2010年就政改问题与中联办会面之后,就已被批评“背叛”、“出卖民主”;所谓“死猪不怕滚水烫”,现在倒也不怕再去提出一些比较温和的想法,只是整个泛民有没有这样的共识, 北京又有没有意愿去放宽,这些都还需要再做考量。罗建熙说:“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现在能先给年轻人的,应该是提出如果未来二十年都没法达到普选,应该如何装备香港?不要让内地的影响过分在香港发酵,我觉得这是比较可行的一个方向。”他续说:“我最近一直在说,所有反对派系都是殊途同归,不管是温和的民主党在2010年去谈判,或是激烈的本土派在雨伞运动里有比较强的对抗,‘港独’的也被打得落花流水,每个派系在向中央争取民主的过程中都尝试过、发挥过,但它不给就是不给,大家只能等到一个被迫要改革的时候,而到那天出现的时候,香港还是不是香港呢?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等到被迫要改革的那天出现时,香港还是不是香港呢?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民主党副主席罗健熙

将香港的未来取决于内地的改革进程,这个结论听起来似乎略显被动。但罗建熙认为,这一代的年轻人在身份认同上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是香港人,而不是中国人;在这个前提下,只能帮助他们抵御来自内地的负面影响,以确保当改变来临时,在法治、资源及生活方式上,香港仍是保有自己特点的地方。从香港大学民意研究计划于去年中所做的调查可见,巿民对身为“香港人”的认同感评分最高,10分满分计有8.54分,其他依次是“亚洲人”、“中华民族一份子”及“中国人”;当中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的认同感最低,仅5.85分,创下历史新低。对年轻人而言,这种身份认同感真的“回不去了”吗?死结无法解开只能靠翻天覆地政制改革?在这现实上与中国难分难解却又貌合神离的窘境下,罗建熙无力地表示,自己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但对于能给年轻人什么样未来与愿景,他也真的乐观不起来,因为在他们眼中香港已陷入了无法解开的死结,在僵局被强行打破之前,能做的似乎只有拼命撑住眼前残余的光景。然而,现实的情形是否如此绝望,真的只能残喘地等待他人主动将死结打开?又或者,一次翻天覆地的政制改革,真的就是那解开香港死结的解铃人吗?26岁的民建联社区干事刘镇海,对此抱有不同的看法。

年仅26岁的刘镇海,对于香港的民主道路仍具信心。(黄奕霖摄)

“民主制度是不是真的能改变香港的一切?还是要看选民的质素,如果民主走向极端变成民粹的话,那香港一样不会改变。而且你要说香港是不是没有民主?我觉得不是,香港其实挺自由的,很多问题是地产商、高地价的问题,这些不一定是民主制度能改变的。譬如土地问题,现实就是很多地是地产商的,就算今天特首由一人一票选出来,一样要去跟地主妥协、商量。民主就是钟摆的,就像台湾一样,你以为支持民进党会有希望,结果觉得被骗了,又跑去支持国民党,结果还是令人失望,但问题有没有解决呢?事实上根本没有解决。民主并非解决所有问题的唯一方法,如果为了追求民主而影响、破坏民生,我觉得这个民主就不一定是好的。”这些话听在近年来洒热血抗争、极力追求香港民主的年轻人耳中,或许有些刺耳,刘镇海在伞运期间也因为政治立场与朋友不同,在通讯软体中被同学踢出群组,在Facebook上被解除好友。即使早已习惯了在同龄人中不被理解,但他仍澄清,并非认为民主不重要,只是香港的问题未必是“真普选”就能解决的,就算要追求民主程序也要有适合香港的步调。

暴动当日有不少人穿上本民前的蓝色外套。(资料图片)

“你说立法会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在我看来也不是啊,行政长官还是要向立法会交代,也要向香港的选民交代,如果立法会不通过(拨款、立法)的话,政府很难做到它想要的措施。可能很多人觉得,立法会多数是建制派,建制派就是行政长官的投票机器,其实不是的。我们也不是所有政府的政策都支持,很多议员都是民选出来的,他们也要向选民交代。如果年轻人更多参与政治,他们也会有渠道去进入体制或传递他的想法。”刘镇海认为,想改变香港社会,可以反对政府的措施,但不应该什么政策都不提出来,只是一昧的反对,而没有具建设性的建议。他承认,香港政府很多时候很怕事、魄力不足,也没有良好的宣传,但如果代议士有强大的民意基础,所提出的建言自然会比较有力,这时候提出一个够好的政策,就有可能影响政府决策。

现在的立法会是否有发挥出其应有的功能,每个阵营各有不同的认知。(余俊亮摄)

“作为负责任的政党或政治人物,还是应该不断提出好的政策来说服政府、说服选民,而不是说‘我讲什么政府不听怎么办’。如果政府确实接受了呢?那不就是对香港很有帮助的一件事吗?很多如果怎样、如果怎样,但你什么都不做,就连如果都没有,一个负责任的政党应该要有自己的想法,提一些理性、现实、有建设性的建议。所以我只会想,如果这个政策可行,那就努力往这个方向去解决问题,如果总是想着这个不行、那个怎样,也很难让选民有信心。”对代议士的功能仍抱相对乐观的态度,面对香港未来的政治想像,刘镇海一样充满信心:“我觉得你要让年轻人知道,民主一定会改进,民主不会后退的,走了一步很难再走回来,民主只会一步一步前进,就像当时提出的‘831政改’,我相信那只是第一步,也不会是最后一步,(将来)只会有更具有民主内涵的选举出现,对中国大陆而言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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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154期《香港01》周报(2019年3月18日)《从希望到失望 香港青年的沉寂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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