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管局管治流弊丛生 是沉疴难治或是无意改善?

撰文: 陈琬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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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流感高峰期,公营医疗体系压力不胜负荷,医护人员怒火难熄,矛头直指医院管理局管理不善。公立医院压力点前线医护人手不足,坊间众说纷纭医管局应加钱加人,尽可能减低前线医护的流失率。但医管局内部问题错综复杂,加上财政的先天掣肘,导致今时今日问题丛生的情况。更有声音提出,要改革医管局,才能改变现在沉疴难治的境况。究竟医管局现时面对甚么窘境?医管局要进行改变,是不能还是不为?

医管局管治问题上集:公立医院医生压力爆煲 医管局管治失当责无旁贷

陈沛然解释,医管局在财政上存在“紧箍咒”,使增加资源受到重重限制。但他强调,医管局的资源是“不患寡患不均”,重点不在增加人手,而是分配人手,让合适的资源落到合适的位置上。(邓倩萤摄)

公立医院的压力点人手不足,许多医生需要超时工作,而医生在申诉大会其中一项控诉,便是批评为超时工作“补水”的特别酬金计划(俗称SHS)不吸引。医管局总裁梁栢贤亦表示,收到SHS的加班金额较实际时薪少的意见,例如有高级医生销假工作,但SHS薪酬却只按专科医生计算。医管局上月因应流感高峰期,宣布将SHS的津贴金额提高10%,并且改为按照员工现时薪酬作计算基准,但声称这项措施只维持十二周,之后或会回复“七折支薪”的状态。

医管局的紧箍咒

既然SHS的吸引力欠佳,如果将上调SHS的薪酬金额措施恒常化,甚至直接调整医生薪酬又是否可行?现在任职公立医院内科医生的立法会议员陈沛然,则以紧箍咒作喻,解释医管局为何难以轻言加薪留人:“医管局是政府资助机构,按规定雇员薪酬不能优于公务员。更甚者,无论我是做八成临床两成行政,还是两成临床八成行政,只要职级一样便拿相同薪水,不会多劳多得。”

2015年,政府决定高级公务员额外加薪3%,但医管局医生未能跟随,引发香港公共医疗医生协会发起联署及静坐行动,抗议公院与卫生署医生“同工不同酬”。医管局后来让步,动用内部资源为约3,200名公院医生加薪3%。有消息指局方最初抗拒加薪,是因为未能就薪酬调整获政府额外拨款。陈沛然解释,相关规定的原意是防止运用公帑的资助机构过度膨胀,但当人才流失时,局方却难以大幅加薪留人。

医管局为政府资助机构,按规定薪酬不能优于公务员,而且职级一样时薪水亦均等,并不存在多劳多得之说。(资料图片)

在增加公院人手上,除了体制内难以撼动的SHS、争议大的引入海外医生外,还有一项便是兼职医生制度。这项恒常化制度始于2006年,原意希望私家医生协助公营医疗运作。若行之有效,这项制度原则上可补充公立医院人手,但陈沛然批评它难吸引私家医生回巢帮忙,而一切只是“钱”作怪。

陈沛然解释,政府财政受《基本法》107条的“量入为出”原则限制,对经常性拨款把关十分严谨。医管局增聘医生的薪酬不仅涉及经常性拨款,更会令其他开支一阔三大:“增加一个医生,还需要护士、姐姐(助理员)、病床……”可见增聘医生不仅牵涉薪酬,亦需要配套。医学会副会长林哲玄亦有相同见解:“外科需要经常做手术,但公院的手术室除了急症室以外,其余的可谓是‘办公时间开放’,如此一来已经有限制。”陈沛然直指,相对SHS,兼职医生制度需以更高价钱,才有足够诱因吸引私家医生申请,就医管局的财政而言,注定兼职医生制度难成主流。

增加医生人手知易行难,除了财政掣肘以外,还牵涉到护士、病房助理员、病床等配套,可谓一阔三大。(资料图片/钟伟德摄)

今年流感高峰期医生“叫晒救命”,便未见医管局特别呼吁私家医生申请兼职医生。据林哲玄观察,去年聘请了较多兼职医生,“医学会去年有帮忙呼吁医生申请兼职,然后把名单交予医管局。今年不知是否因为医院没那么爆?”他苦笑,“我有问过局方,他们只是重复有恒常机制,有兴趣可以报名。”

曾任职公立医院的医学会副会长林哲玄称,不觉医管局今年有特别呼吁私家医生参加兼职制度。(林若勤摄)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近日医护人员的怒吼,令社会再度关注医管局长久以来的老大难问题。回到当初成立医管局本意之一,便是让公营医疗管理更有效率,不受政府体系运作所限。但时至今日,医管局却发展成另一个“官僚”机构,俨如独立王国。即便医管局在财政资源上有先天限制,但不同声音均质疑公营医疗体系爆煲背后,原因与医管局管治文化密不可分。

陈沛然认为,分配不均是医管局根本的管理漏洞,当问题一日未解决,一日都不能回应社会及市民的诉求。(邓倩萤摄)
其实大家对医疗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在流感高峰期那几个重灾区不要再如此爆满。若局方增加人手,却放在行政工作上,即便再增加1,000个海外医生都不会够!
立法会医学界议员陈沛然

“不患寡患不均”多次在陈沛然的网志上被提及。他并不认同“公立医院医生人手不足”的说法,原因是比起2011年医管局有医生5,232名,2017年医生人数已增加到6,072人,足足多了840人,但流感高峰期仍会出现“做死医生”的情况。他认为,个中原因是人手没有分配到合适的地方。“每一年流感高峰期,永远都是急症室、内科、儿科三个地方‘火烛’四个星期,年年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位爆煲!”他认为分配不均是医管局根本的管理漏洞,当问题一日未解决,一日都不能回应社会及市民的诉求。“其实大家对医疗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在流感高峰期那几个重灾区不要再如此爆满。若局方增加人手,却放在行政工作上,即便再增加1,000个海外医生都不会够!”

分配不均还体现在各医院缩短专科门诊的非紧急轮候时间上。陈沛然多次强调,轮候时间是一个可以“人为控制的产物”,由于各联网的主管有权力决定如何分配人力手资源在紧急、半紧急以及非紧急门诊服务上,所以在不同联网之中,即使非紧急病症的个案数字相约,亦可能出现截然不同的轮候时间。(见表二)

以七大联网病人前年轮候非紧急的眼科专科门诊为例,可以发现轮候时间由约两个月(九龙东)至近两年(九龙中)不等,而两者的非紧急新症数字其实相距不远,都是约九千多个。吊诡的是,轮候时间最长的九龙中联网,拥有的眼科医生数目却是联网之中最多。相反,处理最多非紧急新症,甚至处理最多眼科新症的新界东联网轮候时间却是第二快。

陈沛然诘问医管局,若然大型疾病如沙士及猪流感爆发时候亦可内部调配人手共度时艰,为何每年一度的流感高峰期及清理非紧急新症不能以相约机制处理。(梁鹏威摄)
联网如何分配人手资源是各自的行政决定,但亦要回应社会市民的诉求,不能够加人加钱以后,轮候时间还更长。
立法会医学界议员陈沛然

陈沛然由以上例子引证,各联网分配人手在非紧急门诊的准则各异,并无统一机制:“如果他们将更多人手放在紧急门诊、手术上,相对放在非紧急的人手便会较少,这也是各自的行政决定。但联网亦要回应社会市民的诉求,不能够加人加钱以后,轮候时间还更长。”

数年前,坊间曾质疑部分医院联网无意缩短轮候时间,借此争取更多拨款。陈沛然澄清轮候时间并非争夺资源的考量,但他认为,无论是缩短轮候时间,抑或处理流感高峰期,重点均不在“增加人手”,关键是如何“调配人手”,而以往亦有先例:“不仅当年‘沙士’我们做过大规模调配工作,即便是2009年的猪流感大爆发,亦试过内部调配人手处理问题。同样道理,为什么流感高峰期那四星期不能抽调人手帮忙?为什么不能抽调一部分人手缩短专科门诊轮候时间?”

医管局管治架构一向被批评臃肿,层层管治导致上行下达欠缺效率及准确度。(欧嘉乐摄)

层层管治下的层层问题

另一个针对医管局的指控是行政管治架构臃肿,联网之间存在山头主义。食物及卫生局辖下的医院管理局检讨督导委员会在2015年发表首份检讨报告,颇大篇幅回应山头主义问题。但在改革整个医管局体制而言,报告能够发挥到它应有的作用吗?层层管治犹如“判上判”,对高层和前线有什么实质影响?

“作为一份回应山头主义的报告,它的效用是十分明显的,因为在报告发布至今短短三四年,基本上山头已经消失得七七八八。现在一个联网有的东西,七个联网都要有,一无便全部无,但当然亦造成一些新的掣肘。”当时仍为公共医疗医生协会会长的陈沛然是督导委员会成员之一,他认为报告虽然直接回应了大众对山头主义的关注,但同时亦将医管局的钟摆扭向另外一个集权的极端,因为在报告出台后,以往可以在联网内自行决定的事,变得要获得总部批准,导致事无大小都要开会解决,如此一来,助长了繁琐的行政工作。

身兼医管局大会成员的港大医学院院长梁卓伟曾炮轰医管局开会文化过火、管治官僚。(资料图片/卢翊铭摄)

虽然一直有呼声指要精简医管局的管治架构,但陈沛然发现在报告出台后,为了回应及执行地方联网“削权”,局方的做法却是在七大联网总监与医院院长中间加了一个“特派专员”的职位执行管治工作,“医管局文化就是这样,真呕血!加了的人手不是去了三个着火点,而是去做行政工作。”陈沛然没好气地说。而前线医生有时候亦需要应付这些“八府巡按”,他自己便曾遇过“洗手洗手”的闹剧:“有一次巡房,突然有病房经理跟我说‘今日会有人巡,看医生有无洗手,你记住巡房的时候,巡一个洗一次手。’我问:‘我在一个半小时内要应付30个病人,你认真?’‘对。’如是者,我真的捽了三十多次手。”他耸肩说。

前线医护除了应付繁重的临床、文书行政工作外,有时还要应对总部的官僚管治。(资料图片/罗君豪摄)

医管局的层层架构,陈沛然形容是“上情下达”出现问题。他指出,医管局高层纵然有好的政策原意,但层层下达执行,便可能走样变形:“例如医院认证,开始是为了保证质素,最后却出现了10份表格。又例如大家讨论得闹哄哄的打气拍片,其实我觉得并不是坏事,只不过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出现而已。”当高层的指令未必能够准确传达到前线时,同样地,前线诉求亦难以透过内部机制准确反映予上层,因为确是山高皇帝远:“所以上层要理解下层的诉求,反而要依赖外间的传媒报道。甚至当我出席闭门会议时,有高层会说,有些讨论已久的东西是‘第一次听’。”

医院管理局安排多名艺人及名人为员工拍片打气,成为触发点,被前线医护人员批评“离地”。(医管局片段截图)

医管局成立至今二十余年,随着机构发展愈趋庞大,问题亦随之浮现。那么,究竟有没有出现过一个有志之士希望在医管局的体制内进行改革?“我可以告诉你,无。即便是我自己进入体制中,都未必能发挥改革作用。”陈沛然说,改革医管局虽是一个响亮的口号,坊间也众说纷纭,但执行角度上始终难以准确指出症结所在,以及提出解决方法,只因医管局的问题环环相扣。

他指出,体制改革并非一朝一夕可见成效,但大众的诉求却是刻不容缓;如果空谈改革,却不去处理最急切的诉求,公众还是会有怨气:“大家的诉求便是内科、儿科、急症室年年四星期都爆满的画面,这个问题如果在2020年解决到,便已是完成一项最重要的任务。”他续道,“公道讲句,医管局这几年不是没有改善,但它改善的步伐追不上社会的需求啊。”

上文节录自第150期《香港01》周报(2019年2月18日)《公营医疗爆煲经年 医管局须跳出管治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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