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逝世】看金庸小说长大 在巨人肩膀上延续武侠梦
金庸逝世当晚,武侠小说家郑丰在脸书发表文章,形容金庸是一位巨人,而自己始终在这个武侠巨人的肩膀上眺望武侠世界,透过创作与读者继续做痛快淋漓的武侠梦。另一位武侠小说家乔靖夫则形容金庸是一座无法逃避的大山,写武侠小说的人若说没有受过金庸小说影响,是骗人的事。
金庸之前,并非没有武林。早期内地有还珠楼主、王度庐雄霸一方,台湾有郎红浣、独抱楼主等,香港的我是山人、牟松庭也为人熟知,若再要往前追溯,唐代传奇已有关于武林斗争、帮派情仇的故事,只是流通度不高。直到1953年,《新晚报》总编辑罗孚因应太极拳掌门人吴少仪及白鹤派掌门人陈克夫举行打武擂台,为了促销报纸销路,找来梁羽生连载《龙虎斗京华》。梁后来写不过来,游说金庸连载,写成了第一本小说《书剑恩仇录》,开启其武侠创作之路。随后《碧血剑》、《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神雕侠侣》一部部写来,塑造出磅礡的民族想像。
两人创作武侠小说之时,处于副刊竞争激烈的黄金时代,梁羽生国学根基深厚、恪守传统,而金庸受西方文化影响,写作风格大为不同,罗孚形容那段时间是“金梁并称,一时瑜亮”,后来者甚至将之归纳为“新武侠小说”,掀起空前的阅读盛况。
新武侠小说年代
所谓新武侠小说,是与早期的旧武侠相对而论,强调“侠”的形象,有清晰的历史观,较为着重文学性。编著《金庸:从香港到世界》的香港作家郑政恒接受《香港01》访问时指出:“旧派武侠主要分两类,一是还珠楼主《蜀山剑侠传》的奇幻式写作,有浓烈的虚构色彩,二是广东少林派,以黄飞鸿、方世玉为主的打斗技击类,金庸的武侠风格偏历史性,既不同于功夫打斗,又远离奇幻创作。”综观金庸的作品,多带有强烈的历史感与社会意义,《书剑恩仇录》牵涉反清复明背景,《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写南宋乱世动荡,《碧血剑》讲家国大义,读者从小说中不仅看到一个江湖故事,更收获了地理、民族学等知识。内地金学研究者陈墨形容,金庸的小说是打破历史与传奇之间的界限,让历史与传奇人物二合为一。
金庸赋予曾经不入流的通俗文学新高度,但在1972年发表《鹿鼎记》后便激流勇退,宣布封笔,以15部作品(包括短篇小说《越女剑》)名留青史。有说金庸写武侠只是一个偶然,而他自己也曾说过,办报是拼了性命的,写小说只是玩玩,而且每天写小说心理压力很大,他又不愿重复。他说:“很多事情都写过了,很多人物都写过了,再写下去就都重复了,读者会觉得不好看,我自己也觉得不好看了。”他用“江郎才尽”来括概其写作状态,说无法再创造新的故事及人物了。
新时代出现了其他类型的通俗小说,如科幻、悬疑、侦探类等,盖过了武侠小说的光芒。
金庸退下后,古龙、温瑞安等后起之秀辈起,两人皆是在金庸封笔后,获邀在《明 报》连载,没想到竟大受欢迎,后来提到武侠小说,大家必定提及金庸、梁羽生、古龙及温瑞安四人。但在四人之后,武侠创作后劲不继,这与社会变化、报章副刊衰落不无关系。郑政恒说,金庸的小说以连载为主,如今供长篇小说连载的园地愈来愈少,欠缺创作土壤,而且金庸一辈对中国文化有一份传统情怀,这些传统想像随时间而慢慢消逝。“另一方面是新时代出现了其他类型的通俗小说,如科幻、悬疑、侦探类等,盖过了武侠小说的光芒。”内地尚且有凤歌、小椴、时末寒、步非烟等新生代武侠小说作家默默努力,本地数来数去,似乎只剩郑丰与乔靖夫。
提炼属于自己的武林系统
郑丰从不讳言自小深受金庸影响,刚识字不久便开始读金庸,小学下课后与同学在操场玩游戏,自称是“华山派小师妹”,中学准备考试压力大时,便翻看金庸小说放松心情,大学赴美读书时,带上的是《笑傲江湖》。她毕业后曾在银行界打拼过,却始终无法放下武侠创作,在几年前的访问中,她对我说,金庸封笔后,再也看不到如此精彩的故事,“金庸的15部书我不停地看,觉得武侠应该要有一点新意,那时我有了写书的冲动。”后来她投入到小说创作中,写成《多情浪子痴情侠》(后改名为《天观双侠》),并凭此作夺得由红袖添香网站和中华书局举办的“2006武侠小说大赛”最高荣誉奖,自此笔耕不断,写下《灵剑》、《神偷天下》、《奇峰异头传》、《生死谷》等长篇作品,媒体甚至冠以她“女版金庸”之名。
对于这个称誉,郑丰向来敬谢不敏,说自己力有不逮,作品拙劣,“只盼能抛砖引玉,激励更多的作者一起来耕耘武侠这片肥沃的土地。”她的武侠世界与金庸的磅礡大气不尽相同,多了几分文气,主角都是少年人,《奇峰异石传》的小石头、《生死谷》的武小虎、近作《巫王志》的王子曜,都是十多岁出头,带有青少年冒险元素。郑丰亦坦言,有部分作品确实是写给青少年看的,而且与金庸的男性写作视角不同,她更多是以女性角度去看爱恨情仇。无法与巨人攀比,却贡献了另类精彩故事。
出道二十多年的武侠小说家乔靖夫,创作生涯同样无法绕过金庸这座大山。他去年在报章撰文道,在他刚出道的九十年代中期,正值金庸小说风蜚华文圈之时,当时甚至有“看武侠小说只看金庸就够”的言论,他不禁想到珠玉在前,余下的创作空间并不多,惟有抛开纯正的武侠观,改用武侠元素去写其他类型的小说。初期他写格斗、写武术,后来写作愈趋成熟后,尝试在传统武侠的基础上创新。他常言,最佩服金庸之处是其“说故事的能力”。这六个字看似陈套,但对小说创作者而言至为重要,他形容是“在叙事与写对白时准确地拿捏轻重分寸,在文字情节之间产生一种顺畅无比的呼吸节奏,以致能够这般轻易令读者融入沉迷──这种独特的能力,某程度上无法复制。”
金庸建立的武侠观,如武林为主、江湖味淡、帮会林立、功夫传承,加上练武就是为了解决个人恩怨、家国情仇的设定,加之其角色的人性化设计,容易让人代入,却不容易为后来者所打破。乔靖夫后来所写的《武道狂之诗》便是基于传统武侠,套用相同门派,如峨嵋派,在参考了真实武术历史后更改部分设定,如不用剑改用长枪等,尝试挑战读者的“定见”,提炼属于自己的武林系统。
从强势文学变成弱势文学
网上知识平台“知乎”曾有读者提问“金庸的出现是武侠小说之幸还是不幸”,有人总结道,对读者而言是大幸,但对武侠作者而言,则属不幸,因为太难超越了。这也解释了为何金庸之后再难出武侠大师,但乔靖夫指:“到我走这条路越久方才明白,前人留下足迹和传统,换个角度看,其实是座丰厚宝山,远多于拦路的大山。走不走得过去,看你找不找得对路。”武侠会没落吗?郑丰不认同,她说东方的武侠相当于西方的奇幻,西方在《魔戒》之后还能推出《地海传说》、《哈利波特》,东方从远古走来,元素丰富,她相信可以创造出更多故事。郑政恒则说,武侠小说作为通俗小说其中一种类别,同时又与其他类别如奇幻、悬疑、爱情小说相互竞争,会从强势文学变成弱势文学是无法避免之事,“但它不会消失,因为金庸、古龙的小说已成经典,已经确立了武侠小说的地位,但要推陈出新并不容易,目前我看不到有人做到。”
上文节录自第136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1月5日)《每个人心底里都藏著一个大侠 念兹在兹念金庸》专题中的《站在巨人肩膀 耕耘武侠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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