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铿锵集.二】以纪录片记录社运变迁 见证本土派成长历程
那个黑夜,小贩推着木头车,市民在旺角街头买小吃,这场面每逢新春如是,是一年中难得一见的夜市街头。以往一直拍摄新年景象的凯撒(黄家进),本来只是一如既往,带着相机到旺角记录小贩摆卖的一夜,万万也想不到,当晚竟演变成严重的警民冲突,更成为本土派的转捩点。当日彻夜留守现场的年轻摄影师,还有同是“90后社会纪实”成员的文豪(张展豪)。当晚警员向天鸣枪示警时,文豪正站在警员旁边,并按下相机的快门,记录了那一瞬间。那一夜,后来被主流媒体及政府形容为“暴动”,身在其中的文豪却认为,后来的冲突是那两枪带来的结果。二人希望透过相片,让大众有还原真相的空间,于2016年,自资出版摄影集《年初一纪事》,更于今年举办摄影展,以主流媒体以外的视角重组当晚现场。曾参与2012年国教风波绝食行动的凯撒,走在最前的方式已截然不同,不愿直接承认仍在参与社运的他,因为旺角一役,开始反思本土派的定位和抗争手法。他和文豪拍下纪录片《夏日纪事》,追踪梁天琦和游蕙祯参与立法会选举的过程,想拍下“年初一事件”后崛起的本土派改变社会的经历。摄影︰吴钟坤(此为年轻纪录片导演系列之二)
欲借拍片营造抗争气氛
然而,纪录片最后呈现的却是,年轻人经历选举及成为议员的洗礼后的改变。凯撒坦言,选举过后,那时其实不想做后期剪接。到2016年夏日结束,发生了宣誓风波,和他最初想拍下的原意已不同了,他也不知该如何剪接,或如何组织这件事。到最后,纪录片还是剪好了,二人近月一直在张罗社区放映及出席映后座谈。他们说,到了现在,纪录片有了另一层意义,在这个“一潭死水”的政治气氛下,希望纪录片可以去营造一种气氛。有一幕,游蕙祯在街头准备竞选活动,本来身穿短裤的她,直接把长裙套在身上,对着镜头问:“你真的拍摄着啊?”又有一幕,她指着镜头说:“谁说我将来一定会变刘慧卿,我见一次打一次。”另有一幕,她则充满傻气地唱歌,她又会毫无顾忌地讲粗口。这些率真的表现,是凯撒追踪式镜头下的片段。她走到哪里,他拍到哪里,没有预设的场面、设计的反应,他形容他们之间只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这个“天真”的形象,和她在纪录片尾段时,认真沉稳地回顾这两年从政路上的所见所感,形成强烈对比。她诉说,有钱才会带来资源和人,然后才发展到你之后想做的事。有人说她变了,有人说她放弃了改变社会的理想。看到了这些不同,可能就是预告片中所说的“海阔天空的故事”。最初有没有想过藉纪录片来说故事?凯撒说要借他们来说话就不太好意思,他们也在承受这件事。
“有人说过这纪录片似是帮社运打气,因为现在的局面很沮丧。所以需要影片或是比较软性的东西,去带动他们的抗争情绪,我的立场是,我只是记录这件事。”他说道。他最初的构想只是单纯想记录他们走进议会改变社会的经历:“那时觉得,有一种气氛在伞后出来了,要带出‘需要抗争’或是‘勇武抗暴’的讯息。因为很多人会骂泛民或是觉得传统的方法不可行,但真的爆发了一场勇武抗争,效果却非如预料。那时就想拍一部纪录片,讲述2014年后他们会怎么想。”他说,纪录片本来想反思他们年初一所说的勇武抗争,是不是适合香港,勇武抗争之下得到的是什么。这是二人第一次拍摄剪辑的纪录片,虽说二人都是摄影师,起初却对拍片没什么概念,只是因为认识梁天琦、游蕙祯,有信心可以拍到好的片段。
没有其他人的协助,二人分工,一人拍一位,文豪还跟梁天琦一同去印度参加论坛,可是,梁天琦经历了确认书事件后未能参选,他这条线就如此断了。直到今年2月,他们再约梁天琦的“Plan B”梁颂恒和游蕙祯出来做访问,令纪录片可以完整一点。但梁天琦的命运同样令人感受到那种突然的转折。想令港人关注政治参与
文豪说,两年过后再放映纪录片,多了一重意义。“他们这群年轻人也成了‘政治犯’,梁天琦被判刑六年,游蕙祯在牢里过了一个月出来,梁颂恒仍背负着罪名。所以想透过这条片告诉别人,这群年轻‘政治犯’的经历和后果,尤其是这群走得最前线的年轻人。想告诉香港和外国人这回事,多了传讯的功能。”纪录片和相片不同,难以保持客观,二人不约而同地指,拍片比拍照困难,拍照是用一格去说故事,拍片是很多格的影像。“题材是客观的,比如拍摄梁天琦突然抽烟、讲粗口,都是真实的,没有经过彩排,但只要透过剪接,就会有主观的成分。”文豪坦承,自己是本土派,自然支持他们的立场。
他认为,现时政治上的气氛是“一潭死水”,“即使仍有人关心政治,但什么也做不到。旧有示威冲突的成本大了,那些郁闷、不满依然存在,没有发泄的途径,却也改变不了现实,唯有把它压下来,就看它何时爆煲。”他希望,纪录片能令香港人关心那些因参与政治而犯事的年轻人,也关注政治参与。被问到纪录片会否令观众对社会更绝望,文豪说,看一个悲剧的治疗效果比喜剧大,看悲剧会令人记着和情感更深厚。“看嘻嘻哈哈的,很快就会忘记了。悲剧牵动人的情绪较大,之后会形成一个机制,隔一段时间,会成为那个人的动力,明明在那个时空那回事是悲伤的,但是隔一段时间回望,那件事会成为心灵的支柱,令他继续向前,这是悲剧的效果。”现时纪录片仍只是在社区放映,没有放到商业院线,而除了在香港外,二人还远赴台湾放映。“今日香港,明日台湾。台湾人对香港的政治也关心,想他们了解我们的事。”凯撒说道。没有其他背景支持,搞放映也是有成本考虑的,他指若有其他地方肯播放,他们也会去放映。选择台湾是因为文豪在台湾成功大学毕业,对那边比较熟悉。
谈到台湾观众对于香港政治发展的认知,凯撒指从映后座谈得悉,有些人了解得很深入,有些人则很片面。
他引述台湾观众的说法:“有些台湾人在英殖时期曾讨厌香港人,觉得英文水平、金融等各方面也比他们好,现在风水轮流转,以前台湾比较专制,但‘九七’后,变了台湾较民主,香港落后了。他们有一种同理心,觉得和香港是命运共同体,也是‘被中国内地搞’。”
二人花在纪录片的时间心思不少,在座谈会听过观众的意见后,他们也再次修改纪录片内容,第一个版本本来是有较多的访谈内容,但观众反映指有点沉闷,他们便加入更多追踪二人时的真实反应,再去放映。
除了现时放映的90分钟版本,凯撒还剪辑了一个六小时的足本访谈版,当中涉及二人对政治、社会、教育等各方面的看法。
相信影像更能呈现情绪
凯撒说,自己偏向的拍摄手法,是出于对朋友的真切感情,交谈之中有真心话说出来,而不是有高低之分。“我不是导演,你不是受访者,当中没有大差距。”片中有一幕,梁天琦喝醉了,取了摄录机去拍文豪,这种场面未必会在主流见到。问到这样拍纪录片算不算参与社运的一种方式,凯撒反问:“呈现一件事是不是参与社运?你作为记者去报道这件事又算不算参加社运?这是很模糊的。”
近年来,多了年轻人拍摄和社运或是政治有关的纪录片,文豪说,不是该谈为何他们这么做,而是该问为何他们能做到。“因为拍摄的器材较方便,影像说故事较流行,年轻人想表达自己的想法,自然想到拍片。20年前可能想投稿,但现时包括新闻,对于影片的需求也比相片更高。”他坦言视美联社等战地记者为偶像,他们的一张相片胜过千言万语。但现时对于示威现场的报道,直播更有市场。“直播可能拍得很差,不讲求构图及美感,但市场需要即时了解真实的现场,这是传媒生态,也是为何拍片成为趋势。”问及用影片还是相片来传达讯息的效果较好,凯撒说,没有必然答案。“照片有局限性,无法记录别人的说话声音或表情变化,而影片可以呈现情绪或是语境。但影片也有局限,要用最适合传达讯息的媒介,所有方法都应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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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126期《香港01》周报(2018年8月27日)《记录真实的想像》专题中的〈记录社运变迁的90后:为本土派成长作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