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祝母亲节日快乐 先祝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撰文: 王晋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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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主义之下,“母亲节”变得商业化,衍生的商品也充斥性别定型。近日,内地家庭清洁品牌“蓝月亮”推出以母亲节为主题的广告,由一名年轻男性代言,送上印有“妈妈,您先用”标语的洗衣液礼盒,冀“让妈妈洗衣更轻松、更省力、更省心”——结果引发网民批评“性别定型”,认定“洗衣”等日常家务就是母亲的专属职责,几乎抹杀母亲的辛勤付出和社会价值等等。香港社会同样是被“父权思想”所主导——女性从小被教导要贤慧、温柔、体贴,男性则被教育勇敢、坚强、聪明;女性受教育程度很高,但只有1%男性愿意做全职家庭主夫。祝母亲节日快乐时,我们也该想想:为何社会始终期望女性扮演优秀的“给予者”,而不是成为更好的自己?

内地家庭清洁品牌“蓝月亮”的母亲节广告,涉及多处刻板化母亲形象的文字与图片,遭网民声讨。

社会规训桎梏女性发展

蓝月亮的海报印满女性剪影,但不是拿着扫把,就是晾着衣服,甚至怀着孕带着孩子;而且那些剪影都是藏在衣著光鲜的男性代言人的背后一角,相较之下显得无比讽刺。网民炮轰后,蓝月亮迅速道歉,随后发出一张新海报,修改了不当的背景和标语,并配以“我为妈妈洗衣服,让生活更轻松、更惬意”作为新文案。然而,网民并不买帐,因为文案仍未跳出把洗衫责任归于母亲的怪圈,且将“我”置于上位者、施予者的角色来俯视母亲。

近年,类似想消费女性却又贬低女性的广告不绝于耳,相关的价值观念也随之广为流传,从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一个人,继续让女性被规训囿于所谓“厨房与爱”。相较之下,香港并没有出现太多同类争议;与此同时,香港女性长期以来也是内地女性向往和学习的典范,被视为独立、高知的代名词。不过,其实香港女性从来未能真正脱离男性主导的世界,也没有难逃东亚乃至全世界对性别的定型,而该刻板印象从儿童时期早已开始:男孩的玩具是枪枝、赛车、刀剑,被期待做一个勇敢坚毅的男子汉;而女孩的玩具却是迷你厨房、婴儿娃娃,实际是社会假借“梦想”的形式将“成为母亲”内化为女性必定责任。

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是,尽管香港社会强调“男女平等”,但“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仍根深蒂固。政府统计处2023年发布的《香港的女性及男性》统计数字,2022年有65.8%的女性具有高中以上教育程度,男性则为69.5%;受过专上教育的女性有32%,男性则有37.5%。尽管女性的受教育程度并不比男性低,但不少人在婚育后选择暂时或永久退出劳动市场。统计便指出,女性在25岁前拥有与男性近似的劳动人口参与率,而在25岁之后女性参与率一路下滑,而男性的参与率则稳居90%以上;另外,女性全职家庭主妇人数达61.5万人,占全港女性人口的15%,而仅有1%的男性选择当全职家庭主夫。

97%无酬照顾者属女性

可以说,人们几乎都是选择性地看待女性的存在。每当大家看到公共事务代表、上市公司董事会、从事高技术职业的女性比例缓步上升,或者看到男女工资差距慢慢缩小,看到许多优秀的女性在各自领域大放异彩,都会夸夸其谈香港实现性别平等,却看不见一个个女性在社会规训和人生理想中不断自我怀疑,在自卑和自信中反复横跳。她们饱览群书,期待未来实现自我价值,却被告知“赶紧嫁个好人家”;她们在工作中独当一面,本能平步青云,又被要求“回归家庭”;明明是社会上的精英,却因没有选择相夫教子被斥责为“剩女”、“老姑婆”。试问在这样的舆论下,有多少人能顶住压力继续追求理想?

当女性选择成为母亲,无形中又被当作“无酬保姆”。本港有超过64万的无酬家庭照顾者,当中女性占超过97%。香港社会服务联会2022年发布的《基层妇女就业参与度研究》显示,只有不足三成受访者有受薪工作,其中47.4%属于兼职工作;而在职受访者中,76.8%曾因照顾责任而辞职,目前工资中位数比辞职前为低。研究发现,教育程度越高,受访者有全职工作的比例越高,但在具有专上学位的受访者中,有近半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的原因首先是要满足家庭照顾子女的需求,导致母亲只能找零工或兼职。研究显示她们的理想连续工作时间仅1至2个小时,在劳工市场上难有合适岗位。其次是缺乏学历/资格/技能,有35.6%的受访母亲离开上一份工作已有6至10年。脱离工作时间越长,与社会脱节程度就越大,工作竞争力下降,再度返回工作的机会则越低。此外,有照顾需求的女性比起男性更容易受到雇主排斥。香港中文大学香港亚太研究所华人家庭研究中心在2018年发布的《香港工作间的家庭岗位歧视之研究》发现,有43.7%的受访雇主不愿聘用家中有年幼子女的母亲,还有有35.1%不愿聘用有照顾年长父母的女儿;相较之下,男性似乎更受欢迎,分别只有29.5%和28.8%的雇主不愿聘用有照顾需求的父亲和儿子。

本港有超过64万的无酬家庭照顾者,当中女性占超过97%。(资料图片)

妇女自我评价来源单一

如此种种,导致母亲外出就业困难重重,许多只能从事低薪行业,如清洁、家务助理、个人照顾、长者护理等,而且多数是零散工,即在社福及劳工权利上缺乏保障,也始终未能跳出“照顾者”的角色。但问题不是无法解决,研究显示,若有他人帮助照顾子女,母亲参与工作的比例会大大提升,但近六成受访母亲认为获得的协助不足够或非常不足够。

时至今日,依然有人认为全职家庭主妇的工作“轻而易举”,不过是在家扫扫地、做做饭、带带孩子,闲时还能看电视、玩手机、养护花草、与朋友逛街喝下午茶,这无疑是对普通家庭妇女生活的极大曲解。2018年一项研究分析了2000名子女年龄介乎5至12岁的全职母亲每星期的行程及生活习惯,发现她们每天平均工作14个小时,而且全年无休,每周花在家事的时间接近100小时,超过两份全职工作的总时数。换言之,当外出上班的家人在结束八小时工作回到家两手一摊开始休息时,母亲无酬的工作却依然无休止地进行着。

母亲离开工作后,容易与社会产生脱节,难以维系自己的社会身份。不管曾是多出类拔萃的女强人,她们在外都常被冠以“xx妈妈”、“xx妻子”的头衔;对自我评价和认知则主要来自被照顾的丈夫、子女、老人身上,当她们被赋予诸如“地板扫不干净”、“饭菜难吃”、“不打扮自己”等负面评价时,就会产生沮丧、辛酸、难过的情绪,导致自我观感低下,甚至引发失眠与抑郁的征状。至于在职女性,多数也承担了比在职男性更多的家务和照顾家人的工作,自然比男性更容易产生巨大的身心压力,也更会出现情绪波动。

母亲有权追求更想成为的自己

想起“母亲”二字,许多人脑海中可能会浮现出一个系着围裙穿梭在厨房客厅间的妇女形象。她们辛劳又刚强,紧张又严肃,像一个个持枪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战士。人们常用“为母则刚”合理化这种形象;然而,这不过又是社会规训的产物,是家庭成员为了推卸家务责任的托辞,强行植入“自我牺牲”的基因。

母亲的的一生都在为家庭争取更多利益,所以她们斤斤计较、在菜市场讨价还价;她们付出更多牺牲,却被视作理所当然,所以她们她们爱抱怨和挑剔,谈起不如意的事时滔滔不绝;但她们似乎从不为自己打算,就算被问到母亲节想要什么礼物,她们也总摇摇头:你健康平安就好,我什么都不缺。

不管是否母亲节,作为家庭成员,都应主动分担家务,不再过度强调母亲的责任,不再无视她们的付出;作为社会持份者,也应停止标签化、刻板化母亲与家庭妇女,转而认识到其社会价值与贡献,努力提高家庭妇女的社会地位和劳动收入,支援妇女参与劳动。大声告诉她们:“除了母亲外,你可以是自己,有权利追求并成为任何妳想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