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三料人才”李浩然:官员权力愈大责任愈大 勿忘人文关怀
李浩然有多重身份,既是专家学者,曾著书研究《基本法》,又曾经在内地政府部门任职,现时是华润集团粤港澳大湾区首席战略官,兼具政府、商界、学者三方经验,算是“三料人才”。他近日报名参加立法会选举选委会界别,引起政界关注。
李浩然接受《香港01》专访时提到,集合多方面的训练经验,日后可对香港政府运作和制订政策有更透彻的了解,尤其在内地一个贫穷小县工作,让他更加明白到行政机关权力大之余,背后需要肩负的责任、道德和心理压力也很大。他亦以此经验,希望警惕自己、所有从政者和特区官员,行使权力之时绝对不能忘记基本的人文关怀,照顾人民的生活。
对于近几年政治环境的转变,李浩然认为一国两制的原意和精神,是让两制之间互相了解、沟通、磨合,但慨叹泛民主派多年以来聚焦于政治矛盾,错解了《基本法》和一国两制的本意,用错方式,以“极端施压”的方法对抗特区和中央政府,最终发生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事。
中港行政思维大不同:内地鼓励“倡导新事物”
李浩然曾到贵州省工作,担任息烽县政府县长助理,分管教育局、司法局、法制办、政研室、卫生局等部门,是少曾有到内地任官的香港人。他坦言,这份经验确实颇特别,对公共行政领域有更多认识,同时亦体会到香港与内地官员的思维模式有明显不同:“香港的官员,如果你给他一张‘to do list’,他们会做得很好;在内地,官方会很重视你去initiate(发起、倡导)一些新事物。”
李浩然举例指,息烽县是个较贫困的地区,但县政府会想很多不同的花款,去引进资金完善地方的基建、改善经济。“例如内地有个术语叫作‘跑部钱进’,跑遍各相关部委争取地方的资源,我们当时就向铁路部争取在县内建高铁站,这不是既定的‘to do list’,是我们自己发起的新想法,再去争取。”
他又提到另一个生动的例子:“我会很自豪地跟别人说我懂养猪,我们当时搞一个扶贫项目,由县政府购买猪苗,交给农民养,再和当地大学合作配制绿色饲料。因为内地西南地区有‘杀猪宴’的传统,每逢过年都会宰猪、制腊肉,所以(贵州省省会)贵阳市的大客户就会来买猪。我们用‘绿色猪肉’作招徕,搞点新意思帮猪只起个名字挂在猪耳上,然后带这些客户到农村买猪,结果这些农户每养一只猪,每年可增加约3,800元人民币的收入。”李浩然指:“内地就是有这些搞新意思的空间,也要求官员有自己的想法,官员要主动去构想,也要有长远的布局。总之最终目的就是要改善地方的经济,改善居民的生活。”
被问到特区政府官员是否也应多到内地政府实习,了解国情,李浩然笑指:“互相有机会了解、实习一定是好事吧!”他指,透过亲身了解各自的官场文化、当地的工作模式和民间习俗,可有助双方了解为何背后有这些不同,互相取长补短,对中港两地都一定是好事。
深感官员责任大 有权决定他人一生幸福
不过在内地任官的过程中,李浩然也深深感受到行政机关的权力很大,必须时时警醒自己如何运用。他举例指,当年掌管卫生局期间,曾经协助一个有多名白内障患者的农村,与清华大学医院的专家医生对接,让后者直接替患者检查和诊治,由于资源有限,不能每个患者都送到北京进一步治疗。“当时有两名较严重的患者,一个3岁,一个17岁,两个都有需要,但资金只够一个人用,我们最后让年幼那一位到北京接受诊治,17岁那一位留在贵州另找方法医治,但当然是北京的医疗资源较好。”
他指,透过这些事例更加明白到,小至一个村、县,大至一个特区、省、国家,官员拥有权力都十分大,“你有权去决定另一个人的生命、健康,背后一整个家庭的命运,这份担子是很重的。你可以说是‘权力愈大责任愈大’,更为准确的,是那份道德和心理压力。”
亦因如此,李浩然表明要警惕自己以及政府官员,任何从政者都不可忘记最基本的人文关怀,“这一点在香港是较为缺乏的,我们香港的政治和社会文化都是比较商业、效益主导。但一个那么发达的地方,怎么会接受到每日早上5、6时,在旧区有那么多老人家推着一车车纸皮,去赚取那一点点的收入呢?我亲身了解过,有些人是退休后没事做,但有更多更多老人家,真的有这个经济困难,而要驼着背去卖纸皮。这是每一个从政者都要反思的,对,社会一定有不同的阶层,但一个人的基本价值,是不应由他的社会阶层决定的。”
叹泛民错解基本法、一国两制 采“极端对抗”
身为清华大学宪法学博士的李浩然,曾著《基本法起草过程概览》一书,详论《基本法》由第一稿至最终定稿的变化,以及过程中的争议内容。回归以来香港政治争拗离不开对《基本法》的理解分野:民主派要求香港按第45条及68条的承诺全面民主化,但中央确立对港“全面管治权”后,于2014年人大常委会就普选行政长官颁下的“8.31决定”,方案不为民主派接受,占领事件后双方谈判拉倒。
另一方面,民主派于修例风波后提出“35+”行动,尝试取得立法会过半议席,否决所有政府议案触发宪政危机,民主派坚称这是《基本法》第52条及73条赋予的权力,但在中央眼中这是颠覆行为,最终触发了47人初选案。社会不免有所疑问:到底《基本法》起草之时,是否有许多尚厘清以及未能预想的地方?又应否趁“五十年不变”承诺明年进入“下半场”之时,一并检讨修订、与时并进?
李浩然表示,香港是普通法系地区,着重案例、法律条文的文本;内地诠释宪制性文件以“成文法”为原则,重视整体环境、整部法律的语境、立法原意等。背后分野相当复杂,但这两种诠释方向,回归以来引起众多矛盾,由初期的吴嘉玲案涉及的居港权争议,到上文提及的政治矛盾,无不在显示这两种法律条文解读的不同。
不过他认为,这些矛盾本身可以通过互相了解、沟通去调和,因为“一国两制”与《基本法》订立的原意和精神,同时包含两种法制的拉近与磨合,只不过香港回归二十多年来,很多矛盾被放大,变成政治争拗,社会不能理性地探讨解决方式,这种理解方向并不正确。“过去一段时间以来,一些泛民的朋友用错了方法,发展下来,最后更加变成透过‘极限施压’、斗争,去争取他们一些理想和理念,这刚好违背了‘一国两制’的根本目的。以至于今日这个发展,是大家都不乐见的。”
一国两制2047后“肯定继续存在”
李浩然亦指出,虽然《基本法》第5条所指的是“香港特别行政区不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和政策,保持原有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变。”但这不代表2047年后香港的制度就会变,“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回归)50年之后仍会有‘一国两制’存在”。
李指,国内七十年代后期的“再认识运动”,深刻理解到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终究只是“工具”,不是一个“目标”,亦即大家后来所听到的“黑猫白猫论”,只要能够做到国家富强、民族复兴、改善人民生活,所以两种制度一定会互相取长补短。亦因如此,中共十九大提出的14条基本方略之中,就包含“坚持‘一国两制’和推进祖国统一”。他解释:“这正正是当年邓小平提出‘一国两制’的根本理念,我看不出为何2047年后香港会不继续实行资本主义。现在不是冷战时期,再没有当年那些意识形态之争。正如你今日会见到,香港有些土地的契约,早已跨越了2047年。”
至于“修法”的问题,李浩然认同一部宪制文件在草拟之时一定会有一些地方未预想到,因社会会不停进步、变化,总有技术问题出现,但并不一定要用修改的方式,有更多其他方法,例如解释。“一部宪制性文件,‘稳定’是很重要的,如果轻言修改,不单社会观感不好,对这部法律本身也不是好事。”
专注竞选立法会:坐这山 望那山 一事无成
外界曾经盛传李浩然有机会加入政府当问责官员,惟最终未有成真。李浩然回应记者时打趣指:“这是你们媒体说的,我可没有说过!”他引述梁启超《敬业与乐业》一文的说法:“坐这山,望那山,一事无成。”意指应该专心处理眼前所做的事情,如见异思迁,终将一无所获。
他坦言,参选立法机关是个新尝试:“我做过内地地方政府、政策研究、商界,用你们的说法,即是转过很多次轨道,不过我有信心,这是让我更加了解整套制度运作的好机会。况且,我相信当中有很多经验是通用的。”他亦不认为有中资背景的人参选有甚么问题,因为中资从来就是香港市民日常生活一个重要的组成版块。
李浩然期望,在完善选举制度下,有更多空间可提出实际的民生政策,“我最重视的是‘产业惠民’,让社会享受经济发展的成果,香港依然过于倚靠单一的金融行业,金融很重要,但不可一味靠这带动经济,金融相关从业者只有29万人,但香港就业人口有380万,很多其他行业都有‘低薪化’现象,香港很需要其他优势产业的出现,明明香港有基础研究、生物科技研究做得好,怎么不能转化为产业呢?正如你有鲍参翅肚的条件,怎么还日日在吃即食面呢?我也不畏言,香港政府对于‘构建产业’的能力,是几乎完全没有的。”
立法会选举各界别参选名单,请按此参阅《香港01》选举网站。